刘宗周《致君尧舜疏》(1/2)

作者:凤凰北斗

崇祯重振大明刘宗周《致君尧舜疏》

面恩陈谢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

臣以废籍,越在草野,久撄羸疾。一旦误蒙圣恩,擢以不次,处之今官,拜疏乞骸,未蒙俞允。臣犹念不次之擢,分义难胜,方事再控,而严旨催臣赴任,遂扶疾前来勉图报称。陛见之后,踊跃欢呼,仰皇上为尧舜主,辄不胜其致君尧舜之心,平生诵读,实在於此。

陛下圣德当阳,讨大逆、除大奸、厘大弊,一时作用,业已跨绝勋华,而至于尧舜之道,所为继天立极者,一一行之,得毋犹以为难乎?孟轲有言:“责难于君谓之恭。”臣虽不肖,敢不少陈狂瞽,以报恩万一。

臣闻之:尧舜之道,仁义而已矣。出乎仁义,则为功利、为刑名。其究也,为猜忌、壅蔽,与乱同事,此千古帝王道术得失之林也。

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时举祖宗盛事,召对文华,或至夜分,虽尧舜之忧勤,弗切于此矣。犹以为未也,盖躬亲细务,朝令夕考,勒限回奏,庶几乎太平之立致;然程效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何以效唐虞之治乎?

夫今日所急急于近功者,非辽事乎?臣以为辽事不足图也。不见尧舜之世以干羽格有苗乎?往者,敌得辽地不能守,无意窥关久矣。即我之不能骤得志于敌,亦夫人而知之也。神圣在御,遐方来同。永宁一捷,已足为东北之先声。今诚得任事之臣,以屯守为上策,简兵节饷,修其政刑,而威信布之。需之岁月,未有不望风稽首者。而陛下方锐意中兴,刻期以用兵为事,当此三空四尽之时,竭天下之力以奉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博一战,而战无日,此计之左也。幸而一战复辽矣,从此雄心好大,日事干戈,以敝中国,如秦汉故事,则亦近功之念有以启之也。

夫今日所规规于小利者,非理财之事乎?臣以为今天下之民力竭矣。尧舜在上,一民饥曰我饥,一民寒曰我寒,此岂人衣而人食之哉?成赋有经,其所以取之者,俭也。

陛下留心民瘼,恻然痌瘝,真无忝尧舜之仁。而辄以司农告匮,一时所讲求者,皆掊克聚敛之政。正项之不足,继以杂派;科罚之不足,加以火耗。又三四年并征,水旱灾伤一切不问。其他条例纷纷,大抵展转得之民手,为病甚于加赋。敲朴日峻,道路吞声,小民至卖妻鬻子女以应势,且驱而为盗,转而沦于死亡。

当是时也,有司以掊克为循良,而抚字之政绝;上官以催征为考课,而黜陟之法亡。以若所为,欲求国家有府库之财,不可得已。且今日犹曰边储孔亟耳,长此不己,一旦帑藏充盈,或珍奇玩好、土木神仙封禅之事作,则皆言利之习有以启之也。

功利之见动,而庙堂之上不胜其烦苛者矣。事事而纠之,不胜汰也;人人而摘之,不胜诛也。于是名实睹而法令滋张。顷者,陛下严赃吏之诛,自宰执以下,坐重典者十余人,可谓得救时之权矣。然贪风不尽息也,为其所以导之者未尽善也。

尧舜之世,礼官多而刑官少,故画衣冠,民无犯者。善乎贾谊之言曰:“礼禁未然之先,法施已然之后。……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曰不廉,而曰簠簋不饬。”其礼遇臣下,类如斯矣。故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无狗彘之心,所谓禁于未然者也。往辅臣刘鸿训以犯赃蒙严谴,虽法在不赦,臣犹为揆地惜。乃近者厂库诸臣既发觉其见在者矣,又敕问既往不己,积弊相仍,事属暧眛,不无悬坐为赃,此而置之重典,是为不教之诛,颇伤士气。其他一切诖误,指称贿赂者,即业在昭雪,犹从吏议。从此深文巧诋,杜天下迁改之路,益习为顽钝无耻,矫餙外貌,以欺陛下。士节日隳,官邪日甚,陛下亦岂能一一问之?昔张武受贿,汉文赐之金钱以愧其心,天下化之,则刑罚之不如礼教,彰彰已。

且陛下所以焦心劳思,躬亲细务而不辞者,正以未得天下贤人君子而用之也。昔者尧舜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人,故能成无为之治。陛下亦尝搜罗遗弃遍天下矣,而所嘉与而乐用者,多奔走集事之人。方且以摘发为精明,以告讦为正直,以便给利口为才谞,又安得天下贤者而用之?即得其人矣,求之太备,或以短而废长;责之太苛,或因误而成过,有动遭罪谴已耳。夫尧舜之所以称圣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诸人也。当是时,天下之聪明才技,岂复有加于尧舜?而尧康衢必访,舜迩言必察,故能合天下之愚以成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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