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亦何夕第五梦 云谲波诡
又过了几日,洛王将瞿唐叫到书房,见瞿唐伤势已无大碍,便布置了一个新的任务,说是要去什么忠义侯府。我大渠历史只记得皮毛,还是爹爹当初硬塞的。所以除了这时的渠王和洛王的名讳,其他人我一概都记不清了。
听洛王的意思,这次是要瞿唐去忠义侯府做卧底,给洛王府传递政敌的情报。我心下暗道,洛王果然老谋深算,城府极深,这招釜底抽薪,实在阴险。朝堂如战场,形势分秒云谲波诡,若走差一步都有全盘皆输的危险。洛王心思缜密,怎能做事毫无把握,只有稳稳的拿捏住政敌的软肋,万事才好在他运筹帷幄之中。心道自己还好没生在这种人家,否则定是身不由己,估计早被当政治牺牲品了。
瞿唐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给在外执行任务的师姐写了封信。信上大致说自己有新任务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府,让师姐自行珍重,勿要挂念。我心想,这算什么,是让人家不明不白的等着你吗?自己又不表态,还要拖着人家,我简直严重鄙视。无奈魂魄还附在被自己鄙视的人身上,只好两眼望天,感叹世事无奈啊。
瞿唐易了容,在洛王的安排下顺利潜进忠义候府,做了个忠义候府的一名小小护军。每日的职责无非是巡院督查,保护侯府安全。当然瞿唐的任务不止于此,每隔几日还要偷偷潜入侯府密室,翻看查找一番,再将他觉得有用的情报偷偷复制一份,传回洛王府。我每每看到他偷偷摸摸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对忠义候不由深表同情。我对于洛王如此的行径十分不耻,总想着要是自己能说话,必然将他的苟且之事告知侯爷。
其实要说我与他们都素不相识,但却不知为何,打从心底的更倾向于忠义候,觉得他看着就和善亲切,一定是个正人君子。不似洛王那般狡猾狠辣,心机深沉。或许我这种毫无城府的人,会自然而然的更亲近那些简单的人吧。但之于朝堂,又有谁是真正简单的呢?或许只有像洛王这种人才会走得更稳更远,运筹帷幄,稳操胜券。
随瞿唐看了一段时间忠义候府的各种密函及信件往来,我大概对现在的朝局也有了个基本的认识。
华夏泱泱,呈三国鼎立之势。北有大梁,南有大渠,两国在东部接壤,中部则夹着个越国。大梁、大渠兵强马壮,国泰民丰,呈势均力敌之态。而越国则左右逢源,利用两国对峙之势如鱼得水。现时的大渠,老渠王妘商薨,立长子妘昶为王,设一王三候辅佐之。一王为洛王妘璟,小渠王妘昶的叔父。三候为平阳候、武信候和忠义候。然一王三候因政见不同而分庭抗礼。洛王才智过人,文韬武略无不精通,与武信候为一派,主张大渠应开疆辟土,朝堂政策多果敢刚毅,手段雷厉。而平阳侯及忠义候为老渠王在位时便倚重的老臣,这两人为保守派,主张新帝应以仁政治国,固国之本方为正道。两派相争已有多年,洛王一直看不起他那软弱的侄子,早就想取而代之。无奈现下羽翼未丰,只好暂时忍耐,先将这些绊脚的政敌一一拔除了再谋大事。
要说这忠义候也甚是可怜,大把年纪,虽富贵荣华,却膝下无子。年过不惑,才老来得子,可惜得的是个女子,恐怕是不能为侯府传宗接代了。但即便如此,老两口也甚是欣慰。每日忠义候望着夫人日益渐大的肚皮,总乐的合不拢嘴。我为此事也甚是开心,虽然有时想想,这与我又有何关系,但就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每次随瞿唐在院中走动时,我总会偷偷朝侯爷夫人的屋里瞧上几眼。
一日入夜,瞿唐又偷偷从屋里溜了出来,我心下咒骂,这个该死的混蛋又要去探听什么机密了。却未曾想到,瞿唐竟跳上房檐,出了侯府。他这是要去哪啊?深更半夜的,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
瞿唐走了几条街巷,便在一座灯火通明的阁楼前停下。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脂粉香气,女子娇柔的笑声阵阵传来。我抬眼向前一看,脸上猛地火辣辣的烧了起来。浮香阁?这是,青青楼?这登徒子,之前还以为他不解风情,原来私下竟来这种地方。我为狐若师姐看走眼而惋惜,又为此人之前伪装的女色不近的样子而佩服。
瞿唐倒似驾轻就熟般径直便走了进去,看来以前一定没少来。老鸨见他进来,急忙迎了上来,一边陪笑着,一边上下打量着他,笑嘻嘻的道:“公子好生眼生啊,是头一回来我们浮香阁吗?”
我心道老鸨肯定是眼花了,瞿唐进来的架势一看就不像是第一次,怎么可能眼生?忽然想起他在侯府的时候一直是易容的,这才稍稍明白了过来。
瞿唐并未开口,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朝老鸨伸了过去。老鸨一见令牌,立马换了张脸,毕恭毕敬的低声道:“原来是瞿大人,快随我来,陛下已等了许久了。”
瞿唐收起令牌,左右打量了一下,便随老鸨上了楼,拐到一间不起眼的房间走了进去。
里面端坐着的正是洛王,身侧站着师姐狐若,而另一侧坐着的人我不认识,但从衣着打扮来看,必定非富即贵。心道洛王果然心思缜密,选青楼做接头的地方,真是高明。就算被侯府人知晓,也无非觉得瞿唐是来寻欢作乐的罢了。
老鸨将门关好便退了出去。瞿唐快步上前,屈膝拱手,恭声道:“参见陛下,见过侯爷。”
侯爷?我心下一动,能与洛王坐在一起的人,那必定是武信候无疑了。我心下一喜,真是赚到了,这一次竟连武信候都见到了。我偷偷朝武信候望去,他看起来应以过了而立之年,一身华贵的锦袍丝毫不输洛王。只是样貌有些普通,没有洛王看上去那么英气逼人。
洛王摆了摆手示意瞿唐起来。瞿唐便退了一步站到师姐身侧。我不住偷偷打量起师姐,师姐见到瞿唐,还是一副十分欣喜的样子,眼中水波涟涟,面带绯红,轻咬着的嘴唇仿若要滴下血来般红艳动人,连我看了都为之心下一动。却不想瞿唐竟只是朝师姐微微点了下头,便目光直视前方,挺尸般没了任何反应。
我心下为师姐打抱不平,但无奈又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自己微微叹息,向师姐投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洛王悠悠喝了口酒,淡淡说道:“此次叫你俩来,是有要事吩咐。”
瞿唐和师姐顿时拱手:“请殿下示下。”
洛王将手中酒杯放到桌上,看了眼身侧的武信候。武信候微一低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洛王便转眼看向瞿唐,继续说道:“你已在忠义侯府潜伏数月,虽也拿到不少情报,但毕竟不能将那老匹夫的党羽彻底铲除。本王没有太多耐心,没空陪那老匹夫继续玩下去。再过几日,小皇帝要去青鸿山围猎,届时我会派狐若一早埋伏在围场,你里应外合,找个时机将那老匹夫给砍了。”
瞿唐和师姐互相对视了一眼,恭声应道:“属下遵命。”
我一听洛王要对忠义候下手,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也不知为何,竟会隐约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能马上去给忠义候通风报信。奈何我身不由己,真是生生想要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几日后,如洛王所设计的,瞿唐将忠义候引到事先狐若埋伏的地方,欲与狐若配合将忠义候射杀。但忠义候毕竟也不是吃素的,身旁向来也有暗卫保护。狐若暴露,为保瞿唐身份不泄露出去,故意借瞿唐之手,死在忠义候的面前。洛王得知此消息勃然大怒,杀了一批原本不想这么早就除掉的官吏,以泄心头之恨。而瞿唐在此事之后,便把自己憋在屋里数日,对外只称为救侯爷受伤,需静息调养。而我却知道,他其实并未受什么皮肉之伤,所伤之处,不过在心里罢了。只是这伤似乎极深极深,深到连他自己,仿佛自那日之后,便也如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