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折第二十九章 薤上露 上
兔走乌飞,又当腊月。
皇帝大兴兵事,亲征池台,令东宫全权领受摄政之职。
东宫虽然住回了宫里,可是赢兰和他见面的机会却更少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寂寞。
因为赢兰已经打上了别的主意。
东宫妃早已显怀,赢兰每次望见,都会眼巴巴地瞅着不放。
小堂妹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小堂弟也不错……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她都一样喜欢。
有一次东宫妃设宴,邀请了皇贵妃穆婕妤端王秦王等人,端王在告辞的时候,袖风不慎扫到了东宫妃,她一时身子不稳,趔趄了一下。
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东宫妃还没什么表示,但赢兰已经第一个跳了出来,怒发冲冠道:“你要想伤害我的小堂弟或者小堂妹,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端王哭笑不得,说道:“你到底是从哪个话本里看来的这句话?”
赢兰威武地朝他挥舞了小拳头,表示自己的意志坚定。
端王低笑道:“如果你是个男娃,再大个几岁,我真要怀疑这小孩是谁的种了。”
这话着实太过诛心。连王皇贵妃也不禁变了脸色,更罔论东宫妃。
端王连声谢罪,过不了几日,声称为表歉意,愿召天下献奇珍稀品,评为梅中魁首,聊博东宫妃一笑。
东宫妃在未出阁前便极爱梅花。时值隆冬,正是花开好时节,端王得了首肯,自然便风风火火地着人去筹备了。
号为“梅魁盛事”。
康舜三大案之一的“梅花案”,就此拉开不祥的序幕。
梅魁盛事既是为贺东宫妃,这梅中魁首自然也须东宫妃亲点。
端王何等身份,东宫妃又是何等身份。难得两边抛开成见,都卯足了劲办好这一场盛事,岂有不成的道理。
眼看点魁日将近,赢兰便央王皇贵妃向学院那边告了个假,去东宫妃那里凑热闹了。
赢兰觉得全天下的梅花都被堆到了一起。
满目都是无边娇艳,似天,似海,似云霞。除了寻常的黄、紫、粉、红等颜色,还有许多精心豢养出来的墨梅、绿梅等等。千树万树梅花次第绽开来,艳光满天满地,挥洒淋漓,直如一幅逼天般的绮艳画卷。
赢兰好生大开眼界。可没过一个时辰,她就在哀嚎眼睛都要看瞎了,鼻子也要闻废了。
东宫妃当然没有赢兰那么不知风雅,每一日都有新献上来的梅树,她赏阅品鉴,不知疲倦。但无数姹紫嫣红,个个绮丽锦簇,梅香宜远,倒也确实一时难分伯仲。
赢兰在无数花树之间穿梭,仿佛一条小小的游鱼,忽然鼻子一动,觉得有些异样。
“这是什么味道?”
她身后的清池也嗅了嗅,一个激灵,忍不住道::“郡主,这花香好奇异。”
折雪也连连点头。
这里梅树岂止千百,诸多芬芳都混合在一起,分也分不清。唯独这一种香气独树一帜,明明感觉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那样淡,却又那样浓。馥郁而不甜腻,清幽而不孤寡,一丝丝一缕缕,缠绵缱绻在一起,仿佛诱惑人的一只手,捉住了人心,便再也不放开。
赢兰绕过万千如锦秀色,循着花香走过去。
香气越来越特异。有些甘甜,却并不枯腻,又有些古怪的咸腥,咄咄逼人,直扑到人的面前来。
赢兰恍然大悟道:“这花的味道……好像血。”
清池“哎哟”一声,说道:“这是什么不要命的,居然送上了这种不吉利的东西!若是东宫妃有什么差池……”
赢兰斜睨了她一眼。
清池自知失言,打了个寒噤,正欲告罪,赢兰摆了摆手,说道:“还没见到那梅花,不要瞎说。”
见赢兰如此,清池折雪自然不能阻拦,只好跟着她一路寻了过去。
赢兰见惯了之前那些开得如泼似溅般繁盛的梅花,一树树开得繁华无二,开得云蒸霞蔚,开得撕心裂肺,开得惊天动地。这梅香闻来十分凛冽袭人,她本以为花开也会同样盛气凌人。但是她想错了。
那竟是一树白梅。
纯粹如雪的白,素到了极致,竟是是道不出的旖旎温软,似一场倾国倾城的梦境。但是也同样明亮而锋锐,似水、似千堆雪、似一柄利刃,直直地□□眼瞳里,教人鲜血淋漓,再不能视。
赢兰一字字念出铭牌上的名字。
“承景。”
“郡主?”
熟悉的声音传来,赢兰回首,一脸紧张:“皇婶!”
东宫妃一身燕居常服,裙裾却绣了螽斯衍庆。乃是取“螽斯羽,诜诜兮”,寓子孙众多之意。原本纤细若不胜绔罗的身形,因为有孕而愈发丰腴。她含笑看向赢兰,说道:“原来郡主也发觉了此梅的特异之处。”
赢兰点了点头,说道:“皇婶,你也看中了这一株是不是?”
东宫妃颔首道:“我喜欢这香气。”
赢兰不知为何觉得心下隐隐有些不安,急急说道:“皇婶,既然您都决定好了,就不要再多劳费心神了。反正那么多梅花,魁首都有了,再去看那些寻常姿色,又有什么意思?您身在孕中,可要多保重身体。”
她反正不管不顾,将自己心头忧虑全都说了出来。
东宫妃自有孕之后的憔悴,赢兰可是都看在眼里。
虽然东宫妃依旧眉目如画,美丽动人,但肌肤不复昔日莹然,脸颊也不如昔日圆润。头几个月孕吐还极厉害,整个人瘦得都脱了形,现在才稍微好起来一些。
东宫妃微笑道:“谢谢郡主。”她伸出手,如玉一般的纤细手指轻轻勾了赢兰的脸,雪样的晶莹美丽,却也是雪样的冰凉森寒。赢兰打了个寒战,忽然眼睛一亮,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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