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朝天子 下(1/2)

作者:千夜弦华

玉簪折第十六章 朝天子 下

王皇贵妃闭门不见,东宫匆匆自长华宫离开,竟是去了成和长公主的下榻之所。

正值清风明月,万籁俱寂,一壶好酒醉消秋。

“去年的这时候,我们几个还在一起喝桂花蜜。我还在笑,让琏儿把沉玉带到我那里看看,他倒说得好听,一口应着,说待到沉玉大了点,能出远门,就立刻带她去看我……清河的天比夜澜更蓝,也比夜澜更广阔,他一直说着,一直想去看看……”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成和长公主的眼光数度变幻,终究凝成一种无法形容的哀怜,她看向东宫,轻声道:“今年这时候,他的坟上怕是已经长满草了。”

东宫道:“长公主请节哀。”

成和长公主的脸颊上扭出一个笑容,却比哭泣更加狰狞。她狠狠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说道:“哈哈,仪仗卤簿一切从简,诸王不必进京,百官不必哀悼,灵柩不能用乌金柏檀棺,连东皇陵也进不得……琏儿就这么死了,藩地立刻就被夺,萧诃被逼出家,沉玉又被你带走……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吗?连寻常百姓家都没有这样!你们可是兄弟!”

成和长公主一字一字,激愤不已,道:“琏儿他无权无势,忍声吞气了那么多年,他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不掺你和赢瑌嬴顼的那潭浑水,对皇位从无一丝非分之想!他什么也做不到,他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非得这样死不可!”

“长公主哀伤过虑,似乎有些疯癫。”东宫轻声道,“孤知道长公主一向将皇兄视为亲子,哀不自胜乃是人情,节哀顺便,切莫诳言。”

长公主死死瞪着东宫,连唇上都失去了最后一线血色,握着金樽的手指仿佛快要折断一般,蓦然低下头去。

东宫见她发间珠翠簌簌轻颤,沙沙有声,原以为她失声痛哭,只强忍不发,便叹道:“长公主冰雪聪明,您也说了,皇兄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他是一个毫无威胁的人,亦没有死亡的理由。

长公主抬起头来,厉声道:“那是谁下的手?!别拿搪塞别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我!丹国的刺客?不要笑掉大牙了!哪个‘刺客’会奔着他去?他和你母妃无亲无故,凭哪条去舍生忘死地去救她?!能在堂堂大内做出这等事,你这个做太子的难道还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真是当废了!”

东宫连眼睫亦安然不动,说道:“是孤无能。”

长公主怒喝他的名字:“赢琛!”

“孤说了,您不信,那孤也别无他法。”

即便长公主在暴怒之下直呼了他的名字,东宫也并未改变神色,一张雪白脸孔,清心寡欲如神佛。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长公主终于失声哀哭,她本来肤色如蜜,此刻却成了一种涔涔的蜡黄,泪珠滚滚而落,“琏儿死的不明不白,你们一个二个却连追根到底都不愿,可怜的孩子……还有沉玉,沉玉是琏儿唯一的骨肉了,你怎么能……”

“孤自会好好待她。”东宫漠然地看向长公主,一双漆黑若谷的眼睛,深得教人不敢迎视,“长公主不必多虑。”

“……你,还是别教她了。”成和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她,她不该像你那样,也不能像我这样。你若有余力,就早早将她嫁出去,不必什么无双俊才,只要心性宽和,一辈子平安无忧就是。”

东宫道:“若她愿意,孤百年之后,会传位于她。”

再简单不过的十余字,被他那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每一个字却似万丈雷霆,轰隆隆地劈在耳畔。

成和长公主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孤不必重复了罢。”东宫微弯了眸眼,也不知含有几分笑意,“您已经听得够清楚了。”

成和长公主几乎攥不住手里的金樽,颤抖如觳觫:“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赢琛,你真是疯了!”

真是疯了——

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且不论赢兰资质血脉,尚有端王、秦王,且皇帝未崩,他不过一个储君,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

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以皇帝酷烈之性,知晓之日,便是他们人头落地之时!

成和长公主剧烈地喘息着,看向赢琛的眼神亦是惊疑惧怕不定:“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您知道了,又待如何?”赢琛轻笑了一下,仿佛是叹息,笑靥温和得没有一丝阴鸷,“长公主,您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何苦还要无事生非,自寻烦恼?”

他依然清雅端严,笑若春风。

成和长公主看着他的双眸,浑身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她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察觉到——

眼前之人,是自己那个疯狂而残忍的弟弟,最优秀的血脉。

次日,成和长公主便告离宫,却并未禀告去向何处。本来皇帝欲留她多说些话,她却神情十分怠慢,竟似敷衍一般。

皇帝素来诸般雄才兼具,唯独欠奉心胸二字,可这一回竟也不生气,只任她去。

这一离宫,成和长公主便径往隐山去了。隐山势如青螺,疏密有致的参天树木,长青不败,隐约透出黄墙青瓦,正是承业寺。

承业寺是敕封的皇寺,太宗钦赐的三座白象镇塔,数百年来游人络绎如织,香火鼎盛不断。成和长公主轻车从简,并未惊动任何人,竟不是去承业寺礼佛,反倒是一路上了苍苔山道,更衣之后,自己一人拾阶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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