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折第十五章 朝天子 上
出乎赢兰意料，清河节之后，她居然又见到了书雅。
而这一回，书雅再也没有打扮得不伦不类，反倒——
“咦？你是……女官了？”
书雅梳了宫髻，一身泥金麝香裙，并非寻常宫女服制，而是女官特有。儊月宫制十三监，女官共有六等，御女官为最高，官居三品，仁、义、礼、智、信次之。她的裙幅作百褶，绣了金团花和折柳，正是礼女官的品级。
“是啊。”比之赢兰惊诧莫名，书雅倒是很淡然地一点头，全然未提及经历了什么，“我现在就是在皇贵妃身边。”
赢兰眨巴眨巴眼睛，礼女官为从四品，与京内郡主相比不值一提，书雅这么一弄，反倒折了自己身份。她没有问这中间到底经过了什么繁杂事务，只是终于肯定了之前的猜测，说道：“那个，你之前说的喜欢的人，是指叔吧？”
书雅微微一笑，笑里有些苦涩，却依然矜贵端庄，仿佛一株绝世牡丹缓缓盛开，艳光不可逼视。
赢兰差点被刺瞎双目，赶紧背过身子捂住眼睛，说道：“你啊！长这么美就不要随便露脸啊！不要随便笑啊！会害人害己，被人抢去当压寨夫人的！”
“压寨夫人？”书雅失笑，“郡主，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词的？”
赢兰想了想，说道：“不告诉你。”
“那就算了，”书雅也不强求，“我是很高兴你能安慰我长得很好看啦……不过我有自知之明的，珍珠与鱼目的差别，不是那样轻易就可以弥补的。”
赢兰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对劲，说道：“那个，你，你……”她不大喜欢这样喊人，“老是一口一个‘你’好奇怪，你小字是什么？”
书雅也不拘束，道：“我姊姊一贯唤我‘阿怜’。”
赢兰道：“阿怜，你是在自谦吗？其实，你真的，真的很漂亮啊。”
书雅点点头，也不忌讳和赢兰有什么身份礼节，有什么就说了什么：“我知道我长得不差，可那些人说得也太夸张了。而且说真的，我觉得女人长得一般漂亮就够了，总会有男人愿意娶的。”
赢兰不是太懂，但看着书雅一脸正经的表情，很捧场地点了点头。
书雅继续道：“但男人就不一样了，像秦王那样的长相，完全是天怒人怨鬼见愁啊，真长大之后，肯定是个妖孽，会有女人肯嫁他吗？”
赢兰懵懵懂懂，直到最后一句话才反应过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喂，你有资格说小皇叔吗？”
书雅莫名：“说什么呢。”
“你才是说什么呢，”赢兰终于认真地说，“你看不到自己长相是不是？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说这种话，真是讨厌。”
她还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充分表达了自己内心的不满。书雅丈二摸不清头脑，说道：“什么漂亮？我说过了，郡主，你真的不用安慰我。”
赢兰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道：“阿怜，你……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长得很一般吧？”
书雅古怪地看她，说道：“你难道想和别人一起蒙我？拜托，我真的有自知之明，不差是不差，我不算貌丑嫫母，可也没必要这么嘲笑我吧。”
“你都不照镜子的吗？”赢兰被书雅古怪的审美打败了，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我生得怎样？”
“郡主玲珑可爱，日后定然是绝世之姿。”书雅这话说得太过诚恳，一双明眸晶晶亮，满是真诚。
“……”
赢兰不由默默扶额。
虽然她还小，虽然她看上去的确被夸奖了，可是被一个长相远胜于她数倍的大美人夸奖她长得很好看未来会很绝世，这个，这个简直是被打败了之后又在伤口上撒盐啊！
她看了一下书雅真挚的表情，只好挠了挠头，又问道：“那……那你觉得……”想了半天，从东宫想到秦王，从她自己想到王皇贵妃，都没有想到合适的参照，“那个，穆，穆婕妤生得怎么样？”
“还没我好看呢。”书雅显然对皇帝的品位嗤之以鼻，斩钉截铁地说。
穆婕妤的容貌远不及王皇贵妃，甚至在皇帝后妃莺燕之中也不算上等。皇帝素来性子凉薄，也不知她为何就能盛宠二十余年，想来还是因为端王乃是皇帝爱子，爱屋及乌的缘故。
后面的话书雅虽然没说出口，但这前面这句说得很实诚，赢兰也一直这么觉得。她忽然脑子灵光一现，问道：“那，那你觉得阿良生得怎么样？”
“阿良？”
“就是那一天，后来找我的那个人。”
“就是那个在你身边，和你‘很好’的？”书雅语气有些微妙，看了赢兰一眼，“郡主似乎对他格外亲昵，对这个阿良直呼其名。”
赢兰很认真地看着书雅，说：“你不能喊他阿良的，那是我的喊法，是我给他改的名字，是我的。”
眼看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话，本来是十分好笑的。可书雅才有些笑意，就撞见了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睛，竟然有几分慑人。心下不由暗悔，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方才的失言，若是这小郡主知道也就罢了，不晓得会不会传到东宫的耳目。
赢兰娇声娇气地说：“……阿良姓诸，你喊他诸良就好。”
“原来是诸氏的？那就难怪他随你左右了。”书雅若有所思，“但是……诸氏之中，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我也从没见过他。他……对了，那双眼睛，他难不成是……诸策的那个儿子？”
“那又怎么样？”赢兰敏锐地察觉了书雅最后一句话里隐含的意思，鼓起小脸，“不许瞧不起阿良！”
书雅笑了笑，道：“郡主还是个孩子。”
赢兰皱起眉看她，果真是十足的孩子气：“怎么啦？”
书雅迟疑了一下，又笑着问道：“郡主，你知道成和长公主吧？”
成和长公主乃是先帝唯一的嫡嗣，原本十二岁便被立为皇太女，但在其十九岁那年，因堕马落下了终生残疾。后来皇帝复被立为太子，迎娶了王氏长女，成和长公主则被册封为清河王，动身出京前往藩地。宫中旧称却未曾改变，仍以长公主直呼。
成和长公主样貌肖似先太后，性格却绝类先帝。先帝性喜美色，正是其不顾开国帝后礼法，广纳后宫，不论朝堂江湖，开启渔猎之风。在这一点上，成和长公主虽比不得先帝佳丽三千，王府里收过的面首也起码有三百。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