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话·下 临终三恨(2/2)

作者:梨白如雪

有美璇玑正第3话·下 临终三恨

“三……恨……”咳声终于平复,微弱的声音复又响起,“恨……”却终究没了下话,只见她眸子望向墙边,涣散的目光倏忽明亮,又在爱子的哭声中颓然黯淡……观音婢顺之看去,见是墙边悬挂的大人公公服,伤感之余甚为疑惑。

婆母终前一瞬所思,已经无从知晓,但观音婢知道,那定是她此生最为美好的时刻,否则她的嘴边怎会定格了一丝浅笑?拭去眼泪,观音婢来不及感慨,劝出世民,吩咐婢女为婆母擦身换衣,又遣人送出卜告。

李渊接到消息,询问置丧情况,奴仆一一对答,又将遗言相告:“娘子遗言:郎君不必奔丧,安心军务即可。”李渊闻罢,掩泣不语。这正是他的妻子,从始至终主导一切,就连生离死别,亦独断如此。他纵容她如此,但又每每压抑……

由于身在前线,窦氏灵柩安厝于寺庙,待宫内恩准还京安葬。这日,观音婢去灵堂,见婢女执碗出来,因问:“如何?”阿芙叹气:“二郎不言不食,已有几日,长此下去,如何是好?”观音婢伸手接过,说道:“备热汤去。”阿芙应了。

轻步入内,观音婢跪坐下来,将碗搁于一旁,轻脆的声响并未引起他反应。沉默良久,观音婢终于开口:“九岁那年,先父亡逝,我也曾如此心境,也曾痛不欲生。”世民颓丧的眸子微微颤动,却依旧无话。“阿耶去后,三兄挟怨,逐出我们,”观音婢看向他转来的眸子,嘴角一丝苦笑,“阿耶殁了,家也没了……”

世民望她,喉间一阵哽痛。虽然欲知她所有——他错过的每一时刻,可她从未提及那段过往,他也就不曾追问,以免揭人伤疤,世民无法想象,九岁的她,当年如何面对父亡的伤痛以及被逐出家门的屈辱?联系自己的丧母之痛,仿佛被人分担了些许,不如先前的那般哀痛,反而多了几分宽慰。至少,她是懂自己的。

“观音婢“世民执她双手,怜惜而愧疚。观音婢泪光一闪,轻声叹息,递之碗筷:“妾已无碍人死不能复生,妾有母兄与舅舅,如今又有二郎,未能尽孝家君,固然永伤于心,然妾心已无所惧。因为你们,是妾今后之守望所在也。”

世民默然叹息,知她担心自己,于是强自食了几口。观音婢松了松气,也不勉强,只扶他去洁身。因为她深知,有些伤痛,需要时日来平复。

经过劝慰,世民渐至接受母亲猝然离世的事实,每日亦肯进食,观音婢放下心来。宫中终于传下旨意,考虑天益炎热,准许已故唐国夫人梓棺还京安葬。还京前日,万事已备,寺里连日的诵经声终于停歇,笼罩在这对小夫妇心间的阴郁也仿佛逐渐沉寂下来。

晚风徐徐,世民坐在廊下,仰望天边升起的星点,忽然一声长叹,立刻得到妻子的轻问:”怎地了?“

世民望着浩瀚星河,仿佛阿娘慈爱的眼睛,悲从心来,说道:”阿娘一生为阿耶着想,弥留之际,阿耶不在身侧也就罢了,如今即将还葬,也不见人回。“

观音婢听他语气含怨,只得劝道:“大人公军务在身,事出有因”世民倏地立起,许因起身猛,眼前一暗。观音婢见他抵额,赶忙扶住。世民缓步回屋,喃喃说道:“即便如此,阿娘只此一程,往后真就阴阳两隔了“此后许多年,阿娘的抱憾辞世,令世民一直难以释怀。

而李渊得知亡妻棺椁还京颇为伤感。此时军中武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硕先后称病,卧床不出,想到妻子曾言杨玄纵兄楚国公杨玄感或有反心,再联系杨玄感督运粮草不力等传闻,李渊有所警觉。杨玄感乃杨素长子,因在朝文武多为杨素手下,于朝中颇有人缘。此次征辽,杨玄感奉命督运于黎阳,军粮却久不至,耽误行军,皇帝下诏催促,杨玄感称遇盗贼,未能按时发送军资。

李渊思前想后,上书状告杨玄感潜谋篡逆。果然,不久杨万硕于高阳被捕,送回涿郡,皇帝怒斩之。不出几日,杨玄感反书至,听闻东京被围,皇帝大惧,诏苏威入帐询问对策。苏威安慰说道:“杨玄感粗疏之辈,难成大器也。然臣听闻,达官子弟皆归玄感,如观王之子杨恭道、擒虎之子韩世谔者,国朝恐将内乱也。”皇帝益惧,加之征辽不顺,有心还师。

没过几日,有人来报兵部侍郎斛斯政叛逃高句丽。皇帝这才知道,原来斛斯政早与杨玄感通谋,甚至暗助杨玄纵亡归,如今杨玄纵等人事泄,斛斯政内不自安,亡奔高句丽。因忧腹背受敌,皇帝连夜密诏诸将,命令弃械撤军,又令宇文述、屈突通等发兵讨伐杨玄感。

杨玄感起兵后,决定先取东都,打响头阵,于是率兵直驱东京,包围洛阳。隋军据守之,两军对峙多日,不分胜负。镇守京师的代王杨侑遣兵四万,火速救援东京,一时间,大兴城内人心骚动。

在京治丧的世民夫妇也关注着叛乱,尤其观音婢,心中总有不祥预感,当斛斯政叛逃的消息传来,更加坐实了她的预感。

“观音婢,这可如何是好?”这日,云阿来问她。阿耶与斛斯政亲善,如今斛斯政逃亡敌军,云阿担心阿耶连坐。

观音婢亦一筹莫展,斛斯政与杨玄感交好,杨玄感之叛乱,其亲友难逃干系。如今斛斯政又叛逃,坐实罪责,阿舅只怕会被牵连。观音婢不知如何开解,只能安慰说道:“只盼叛乱早定,皇帝或能网开一面,从轻处置此案”

听她如是说,云阿知阿耶难逃责罚,沮丧说道:“阿娘方刚有孕,若阿耶连坐”说时啜泣起来,观音婢一时也急得无主,只能祈求阿舅吉人天相。

由于隋军主力回师,杨玄感四面受敌,于是西进关中,却在陕县被牵制,这时,宇文述等部追上,大败之。杨玄感见大势已去,令弟刺死自己。首级被追兵送至东都,皇帝下令磔其尸,暴市三日,又割碎而焚之。杨氏子弟皆处极刑,曾经风光了整个开皇朝的杨素后人落了个身死门灭的下场。

因弘化郡留守元弘嗣与斛斯政相交,皇帝遣唐公李渊驰往弘化执之,并代为弘化留守,可调度关右十三郡兵。而后令御史大夫裴蕴等人清算其党,皇帝特别交代:杨玄感一呼万应,可知天下人不能多,人多则相聚为盗耳。如不全部杀尽,无以惩戒后者。

裴蕴等人严格执行旨意,竟诛杀三万余人,流放达六千余人,其中枉死者大半;围困东都之时,杨玄感开仓赈给百姓,凡受米者,皆坑杀于城南。不足两月的杨玄感之乱就此平息,却未能从此平复日益割裂的隋氏江山,而是杨隋更大分裂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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