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璇玑正第3话·下 临终三恨
李渊去后不久,皇帝率大军至涿郡。庞卿恽趁着休沐,前来拜访世民,同时还带来国中近况。
“齐郡丞张须陀大破王薄部,斩贼数万,圣人大悦之,特别重用。”
世民颇感意外:“先官吏每战辄逃,张须陀真勇果也。”庞卿恽颔首:“是也,圣人喜出望外,遣使慰问,并画张须陀、罗士信战斗之景而观之。”
“罗士信?”张须陀有武才,世民有所耳闻,然罗士信其人,确实闻所未闻。
“罗士信者,历城人也,其年十四。跟从张须陀击贼于潍水之时,贼人方刚布阵,罗士信驰至阵前,刺杀数人,斩一人首,掷于空中,以长矛盛之,巡走于阵前;贼人见之惊愕,莫敢靠近。而后张须陀引兵奋击,贼众大溃。罗士信追逐溃军,每杀一人,割其鼻装怀,及还,以验杀贼之数。”
世民听得惊异:“真勇士也!若能结识此人,则大幸矣。”庞卿恽点头称是,继续说道:“继孟海公谋反后,有向海明者,自称弥勒下世,讲经惑众,于扶风称帝,从者竟数万人,太仆卿杨义臣奉命击之,中流矢而死……”
世民神色一顿,略略颔首。庞卿恽则执杯低饮,掩去伤感。沉默须臾,世民转而说道:“高娘子有信交汝。”说罢递之书信,庞卿恽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接过。
庞卿恽走后,世民入告阿娘。阿梅呆立一旁,哀伤的眸光投向一言不发的主母,却见她突然栽倒榻下。世民眼疾手快,上前扶住阿娘,只听哇地一声,地上溅开一汪血迹。“阿娘!”世民大愕,眼眸惊惧。
窗外蝉鸣聒噪,听得人心焦灼。观音婢跽坐于席,见世民双手攥紧,眉头不觉轻蹙,望向榻边。
阿梨移下手指,面色凝重,世民连忙坐起,目光询问,阿梨示意主人出外。阿梅正替主母拭汗,听见屏风外阿梨禀道:“主母脉象虚弱,恐不妙矣……”
世民眸光发紧:“如何不妙?”阿梨卑立答道:“主母体内风毒积久,如今唇青泛黑,此为肝坏之象,恐怕……”“恐怕如何?”“恐怕时日无多矣……”
“绝无可能!”世民不肯相信,随即压低声音,“阿娘每犯风疾,饵汤药即愈,何得如此邪?!”阿梨垂首不敢答。
“其实不然……”阿梅自屏后走出,啜泣说道,“开春以来,娘子身体每况愈下,唇面发青,医人诊为肝风日重。为使人不察觉,娘子每日盛饰伪之……”世民不可置信:“何不早说?!”阿梅低泣:“娘子不许……”世民冲入房内,执着阿娘的手颤抖不已。
随着暑气升高,窦氏病情反复,奏请宫医诊治,稍有起色。然而好景不长,不过几日,窦氏已是卧床,不得倾侧。
这日,阿梨灸毕,延请二郎出外,躬身说道:“风已入心,只能听天命,二郎须有准备……”世民抬手捶额,掩去昼夜扶侍的疲惫。观音婢执他手,目光安慰,随即入内,俯身榻前,低声唤道:“阿家,阿家……”
唤了数声,窦氏终于半睁眼睛。观音婢说道:“妾婢阿茉有孕,向海明子也,请阿家垂眼看之。”
果然,窦氏目光寻向诸婢,指向阿茉,盯得阿茉一阵心惊,连忙拜倒,交代缘故。
“汝近来之……”阿茉上前,窦氏抬指,轻抚其腹,嘱道:“汝务必护好此儿。”又朝次媳说道:“我付之于汝,望尔护其成人。”观音婢道:“阿家之托,新妇必不相负!”得到承诺,窦氏放心下来,精神也大好,竟能扶坐而起,与世民夫妇说话。
“辽东战事如何?”“许国公奉命渡辽水击敌,我军小胜。”
皇帝出征前诏赦宇文述,渡辽水后令其与杨义臣率军进攻平壤城。鉴于前次教训,皇帝终于承认,行军打仗非他所长,同意诸将便易从事。少了皇帝的胡乱指挥,隋军屡有小胜,然而伤亡依然惨重。隋军昼夜攻打辽东城,二十余日不克。
窦氏闻罢,无悲无喜,又指榻边柜。阿梅取之,乃是一小盒,窦氏示意交予观音婢。“此乃府库诸钥,新妇务必掌好。”观音婢垂眸接过,又听她嘱道,“我去之后,内务之事,托付于汝。”
观音婢连道:“阿家勿言丧气话……”“新妇不必劝慰,”窦氏吃力说道,“病在自身,我最是清楚。此来涿郡,未曾指望生还,我若西去,丧事悉数从俭,汝父不必回来……”世民欲言,被她抬手轻抚眉眼:“二郎长大了,阿娘甚为欣慰。”“阿娘……”
窦氏慨然笑道:“阿娘此生,衣食无忧,未有大憾也,然有三恨……”说着敛起眸子,声音微弱,“一恨未能手刃杨坚,二恨未见隋氏灭国……”言及此时,眼底尽是不甘,转而神色痛苦,几声咳喘淹没了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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