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璇玑正第9话·中 倾身营救
庞卿恽颔首:“某以禁中事告汝,可否放归长孙五娘?”
向海明思之,摇首说道:“某会放之,然非此时。”
“何时?”
“起事之时。”
庞卿恽欲劝,向海明抬手止道:“起兵事关重大,某绝不留任何隐患。若是事败,会否牵连庞兄,甚至高家人,某亦难料矣!”
“高宅?”
阿梨笑道:“是也,此则治礼郎高俭公之宅。”
妇人惊得止步,男童疑惑而看。“妾止步于此,后会有期。”妇人回过心神,携子辞去。阿梨惊诧,却顾不得细想,连忙入屋。
晡后,众人来归。世民得知原委,令阿梨引路去寻。庞卿恽思索须臾,因谓阿茉:“阿梨身有不适,汝随之左右。”
阿茉闻言,连忙出列,偷望李二郎,脚步踌躇。世民冷瞥一眼,阔步而出。阿茉扶上阿梨,相随于后。
庞卿恽随之,云阿追上一步:“天将黑矣,未如众奴相护。”
庞卿恽凝之说道:“诸奴连日奔疲,且人多声杂,易走风声,汝勿忧矣。”
云阿叹气:“但愿观音婢吉人天相。”
“汝且放心,伊必将无恙。”庞卿恽见她满脸疲惫,安慰说道。
天色渐暗,寒风萧萧,夹着几声咕咕鸟叫,愈发阴冷。
“正是此地。”阿梨被阿茉扶着,手指一石,说道。世民蹲去细看,石上血渍干涸。阿梨观望方向,指道:“若无记错,五娘时在彼处……”
世民快奔过去,果见脚印杂乱。点火细看,忽见衰丛之中,珠光微闪,世民剥开一看,竟是珠钗一支。“五娘之钗!”阿茉阿梨见之,异口同声。世民攥之于手,悲喜交极。
庞卿恽立在一旁,耳听四方,果闻枝杈窸窣,嘴角隐约弯起。因道:“我们先循足迹,以判贼人往何处而去。”因指一方,谓向阿茉,“阿茉,汝去彼处,不可走远。”阿茉领命而去。
“阿梨,汝身不适,候于此处。”庞卿恽说罢,与世民各走一边。
阿茉屈膝而循,目光专注,丝毫未察有人正虎视眈眈。忽地,一道黑影凌空跃下,阿茉未及反应,已为人所掳。
阿梨听得一声尖叫,连呼世民等人:“贼人来也!”世民等人纷纷赶来,阿梨急道:“阿茉不见了!”庞卿恽闻言,忧心忡忡。世民则敛眉,提脚追去。
“救命!”阿茉拼命挣扎,大声惊呼。向海明掩其口,唬道:“再若出声,我必杀汝!”阿茉看清其貌,张口欲言,无奈口被封住。
世民闻见呼声,循之而去。庞卿恽见状,谓向阿梨:“我先送尔还家。”阿梨顺从点头。
察觉有人随后,向海明来回周折以惑之。世民跟至岔口,竟失其踪。向海明辗转至寺,众侍见小主人携女而归,面面相觑。
进屋后,向海明扔阿茉于地,自顾倒水解渴。阿茉趁机欲逃,向海明饮毕,说道:“如尔所见,此处守卫众多,汝插翅难逃。”
阿茉转身怒视之:“尔欲何为?”见他踱步而来,心内忐忑,不料他执杯说道:“饮之。”
阿茉别头不接,向海明因笑:“若论识时务,汝不及主也。”
阿茉蓦地转眸,敛色质问:“五娘何在?”
“我岂会告之于汝?除非……”阿茉警惕看他。忽地,向海明揽之大笑:“除非汝长留此地,为我压寨夫人!”
阿茉大怒,推之于地:“除非我死!”
向海明愣坐于地。当年,为增人口,杨坚令诸县大索貌阅,以清查隐漏户口,增收税赋。他与阿姊尚在年幼,不易避躲,故阿耶交之悲田坊。时寺中孤儿众多,他长居山泽,恐见人群。某次,他蹲坐于廊角,饥肠辘辘。一女童过来,手撕炊饼,递之一半,他轻轻舔唇,却不肯接。女童冲他微笑,如晓阳初绽,灿烂无比。他望向女童,又望炊饼,犹豫再三,他夺过炊饼,推之于地,仓皇逃走……
向海明回神,从容立起。若在平时,他必定发怒,然而作为偿还,他并不打算计较。故起身后,向海明深望她一眼,出门而去。阿茉本欲拼死一博,未料他竟扬长而去,当即愣在原地。
世民一路辗转,又至岔口,正自扼腕,庞卿恽追上。“何故?”
世民凝眉:“此贼颇狡诈,令我围困此地。”庞卿恽思索须臾,说道:“彼有两路,我们各走其一,汝往此路而去。”
世民颔首,拱手而去。行出几步,果听脚步细细,世民循声追击,来到一处荒山,却再无踪迹。世民暗怪,莫非此贼凭空消失?正自沉思,一道身影跃过头顶,世民提脚去追,及至山腰,不见其影。世民低啐一声,忽见不远处,坐落一山寺。世民欲绕路,忽闻人声,连忙避躲。
只听吱呀门开,一比丘尼由人送出。借着火光,世民认出彼尼,只听她谓向门里人:“宇文郎请听劝,二女在此,诸多不便,莫如还之高家。”
高家?世民立耳细听,门里人说道:“阿尼师勿复劝也,我自有处置。”比丘尼叹息,说道:“男女到底有别,我令上空下净前来服侍。”“好。”
待人散去,世民攥紧双拳,如此看来,观音婢必在此处!听那人声音冰冷,他犹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然而此刻,却非意气之时。想及此,世民压下怒火,翻墙而入。
潜入寺内,环视周遭,只见前殿横墙断壁,几处厢房摇摇欲坠,形同鬼屋。世民暗自纳罕,如此废寺,岂有人居之?摸走一阵,来至后院,其破旧之状,与前庭相类。借着月光,世民蹑足而行,不慎之间,手臂碰到屋门。只听锁链击撞,世民大惊,连忙托住。及见铁索,世民暗怪,此屋无别其他,为何锁之?
观音婢闻见声响,立时惊醒。屏息半晌,未见门开,只当是梦魇。正欲躺下,又听传来裂布声。
原来,世民暗观之下,见窗棂蒙以黑布,而非窓纸,益是好奇,于是拔刀划开,观望室内。
“二郎,汝来耶?”
观音婢的声音!世民思潮澎湃,朝内呼道:“观音婢!”
果然是他!观音婢下榻奔去,喜极而泣。世民隔窗执之,低声慰道:“抱歉,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