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菟丝花第 90 章
“更”啊。
温蕙的心头忽然闪过《谕令·卷三》上看到的旁注——
【而今江南此风又起,纵许多女子心恨之,亦无力相抗,委实可怜可悯。】
这说的是谁呢?
温蕙的目光落在了陆夫人裙子盖住的鞋子上。那鞋子只露出了一个尖,上面缀了≈ap;nj;一颗珍珠,莹莹有光。
温蕙抬起眼,挺直了腰背。
她不像陆夫人那样从小受过专门的形体调养和仪态训练。但她从小习武,腰背挺直起来便是一条线,如≈ap;nj;松如竹。
她道:“这个事,我都不敢细想,一想起来,就觉得十分害怕。”
“我刚来江州的时候,便被告知,江南女眷不兴在外面骑马的,大家都坐车。我现在想,若大家的脚都是这样绑着的,特别是年轻些的女子,绑得更狠的,便是想骑也骑不了≈ap;nj;。”
“不止骑马,便出门,也是不方便的。三山五岳,男子说去就去了≈ap;nj;。我虽都还没去过,可我若去了≈ap;nj;,便能登上去。可是绑了≈ap;nj;脚的女子能去哪里呢?顶多串串门吧?”
“绑了≈ap;nj;脚,就注定了≈ap;nj;有些风景她们是看不到了,母亲,您说,是不是?”
陆夫人不说话,只看着她。
温蕙道:“我想这个事,为什么觉得害怕呢。因我想到,若世间女子都这样被绑起来,天长日久的,我们渐渐就都被困在这宅子里了≈ap;nj;。”
“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读过《隐十一娘》这个话本子,或者母亲知不知道叶十一娘这个人?”看陆夫人微微点头,温蕙继续道,“叶十一娘这样的女将军,或许百十年才能出一个这样的奇女子。可是,若果天下女子都绑脚,终大周一朝,百年千年,也不会再有一个叶将军了≈ap;nj;。”
“绑脚这件事,绑的岂止是脚而已,这是活活地把我们女子给捆住了。我这都还没说,就这件事本身是怎么样摧残身体呢。我只是觉得可怕,越想越可怕,越想也越觉得太/祖爷爷实在了不起,竟能禁绝这恶习。只可恨,现在江南竟有这许多人追捧,听说,还搞出什么‘抱小姐’来。一个人连路都不能自己走,那不是残废吗?我实在不明白,怎么竟还会有人觉得残废好?”
陆夫人许久没说话,才道:“不止江南。”
温蕙:“啊?”
陆夫人告诉她:“京城和北方一些大的府城亦都兴起此风了≈ap;nj;。只不过都是高门大户,你在青州小地方未曾接触过这样的人家罢了。”
温蕙吃惊:“北方都这样了吗?”
陆夫人道:“自来就是这样的,衣裳也好,妆容也好,流行什么,都是从江南繁华之地开始,然后渐渐向≈ap;nj;北。京城一跟风,整个北方便都开始跟风了。
若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温蕙都不敢细想。因若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还没什么,若是大局铺开,就当真≈ap;nj;令人害怕了≈ap;nj;。
她不禁沉默下来。
陆夫人却问她:“我且问你,倘若我今日非得让你绑脚,强让人压着你绑,必要给你绑出一对小脚,你又待如≈ap;nj;何?”
温蕙吃惊,抬眼看陆夫人。却见她嘴角含笑,眼含期待。那目光竟十分雀跃,与平日那个清幽淡雅的婆婆十分不同。
温蕙眨眨眼,大着胆子道:“那我……去州府里告?”
温蕙小脑袋瓜里想得简单。因这事,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那她就去举告呗。
陆夫人道:“你公爹便在州府府衙里,官场上互相照顾,州府的人一听你是陆家儿媳,必先≈ap;nj;不受理,先≈ap;nj;通知你公爹。你公爹便使人叉你回来,我便寻间柴房,将你往里面一锁。好了,这事结了≈ap;nj;。”
温蕙直接傻眼。
她傻了半天,不服气≈ap;nj;,想了想又道:“那我便不去本地州府里,我去南昌府告去。”
因南昌府是江西省会,那里有比州府长官更高级别的上官呢。
这逻辑没什么错,但陆夫人道:“以儿女告父母,没有亲亲相隐,为不孝。你要先≈ap;nj;挨一顿板子,然后下牢狱。因你做下这不孝之事,我一封休书休了≈ap;nj;你,你娘家无可辩驳,只能将你领回去。好了,这事结了≈ap;nj;。”
大周律中有明确的规定,除了谋逆大罪外,若父母长辈犯罪,儿女子孙为其遮掩,则儿女子孙无罪,不会被律法追究责任。此是亲亲相隐。
但若子女儿孙揭发父母祖父母所犯之罪,就是坏人伦,大不孝了≈ap;nj;。
这个温蕙是明白的,她只想不到会被陆夫人引用到此处,不由目瞪口呆。
她绞尽脑汁,忽地以拳击掌:“我傻了!我会功夫的,这府里没人能打得过我。哦,我陪房的那个说不定,但他是我的人,只会帮我。所以没人能强给我绑脚的!”
陆夫人道:“婆母派去管教儿媳的人,竟被儿媳打翻在地。这已经不是不敬,这是忤逆了≈ap;nj;。我一封休书休了≈ap;nj;你。好了,这事又结了≈ap;nj;。”
这个“又”字腔调还转了个弯,带着余韵。
温蕙傻傻地张着嘴。
才发现,照陆夫人这些逻辑,若她硬要给她绑脚,自己竟全然无路可走!
只因她是婆母,是丈夫的母亲,这个天然的身份,便能压死一个儿媳了≈ap;nj;。
这不是她笨,想不出来破局的办法。而是这世≈ap;nj;间,根本就没给儿媳留出路啊。
再抬眼看陆夫人。
陆夫人抬起袖子,如≈ap;nj;水波般柔软又泛着流光的衣袖遮住了≈ap;nj;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蕴着精光,带着笑意,又有说不出来的狡黠。
她她她!
温蕙瞪圆了≈ap;nj;眼睛。
她这婆婆,就和陆嘉言一样一样地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