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以山河聘风雨
卫敛随口道:“总比小时候没得吃强。”
姬越突然顿了一下。
他极快地将两人收拾完毕,将卫敛塞回被子里,自个儿也钻了进来。
两人并肩坐在床头,就着室内一盏昏黄的烛火,听窗外的雨声。
姬越说:“阿敛,我想听听你小时候的故事。”
“……这有什么好听的?”
“错过了你十九年,想多听一些。”
卫敛笑了笑:“也没什么好说的。其他公子过得怎样,我便也过得怎样。好歹也是妃子的儿子,没人会给我眼色看。颜妃虽偏心了些,衣食总不会短缺了我。”
姬越问:“那在被颜妃收养前呢?”
那个生母卑微又早逝的、独自在王宫中长大的孩子,甚至还没有遇到他的师傅。那个孩子无助又弱小,他是怎么过下来的?
人并不是生来就强大,一个强大的人,往往经历了许多促使他变强的事。而那些事总是不怎么美好,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卫敛想了想:“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的母亲是个宫女,被楚王宠幸后怀了我,连个名分都没有。她一生下我就死了,没有人给我取名字,没有人承认我的身份。一个曾照拂过我母亲的老嬷嬷收养我长大,为我取名为敛,便是教我深宫险恶,务必收敛。我一直以为我是个下仆的儿子,到了年纪就得去势去当小太监。”
“嬷嬷身体不好,我从四岁开始给宫里一些太监帮忙做差事以换些银钱,但总会听人取笑,说我是公子身下贱命。我回去问嬷嬷,嬷嬷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只说那些人是在胡说八道,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后来嬷嬷冲撞了一个妃子——其实就是那女人在别的妃子那受了气,看谁都不顺眼想要撒气罢了。嬷嬷那天恰好走了那条道,入了她的眼,便被打个半死扔了回来。她本就身子不好,上了年纪,熬了几日便去了。”
“她临终前终于告知我的身份。说我并非下仆之子,而是公子之尊。她原先不告诉我,是怕我得知后愤世嫉俗,反倒伤及自身。她说我命不好,只能认了。”
“可我生来就不是个认命的人。”
“最艰难的时候……我快要饿死了。一群太监逼我下跪,从他们胯下钻过去,就能给我一口饭吃。”卫敛淡笑道,“你猜,我那时是怎么做的?”
姬越心被揪了似的疼。
以卫敛之高傲张狂,大概是“饿死不吃嗟来之食”,何况“胯下受辱”。可……可如果他这么选了,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卫敛轻描淡写道:“我做了啊。”
姬越几乎想说“别说了”,却还是生生止住,自虐般逼自己听下去。
他得知道卫敛的过往。
如果连他都不愿去听,那谁来心疼那个无助的小卫敛?
“我其实一直是个很没骨气的人。”卫敛轻叹,“尊严重要,可尊严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我想活下去,想为嬷嬷报仇,我不甘心就这么悲哀地死了,世上一个人都不记得我。这不是更没尊严吗?”
“我啊,生来就觉得我合该青史留名,死后举世同悲,我要那般轰轰烈烈的,荣光万丈,世人敬仰,我不要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卫敛笑了声,“我那时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如他们所愿。他们以折辱公子为乐,我便给他们这样扭曲的快乐,换我一条命,换我未来无限可能,我觉得很值。”
“再然后,我设计让颜妃认我为子,有了地位。”
“我从师傅那里学到很多东西,有了能力。”
“那些折辱过我的人都被我杀了,尸体埋在雪地里,沉在水里,或者‘失足’摔入井里,总之都与我无关。”卫敛眼底有淡淡的漠然,“那个害死嬷嬷的妃子被我算计进了冷宫,听说最后疯了。”
“我一个也没有放过。”
话音落下,室内静了良久。
姬越揉了揉卫敛的脑袋,轻叹一口气:“卫小敛,真是个小可怜。”
卫敛冷酷无情道:“我不可怜,我很强的。我生起气来真的会杀人的。”
姬越继续揉:“可怎么办,还是心疼你。”
好心疼。
就算你已经强大到可以对过往毫不在意,我也怜惜经历过这些的你。
我不能不在意你。
卫敛冷冽坚硬的眼神忽然就化了,柔软得跟小狐狸幼崽似的。
他委屈地抿了抿唇,小声道:“姬越,你要是来早点该多好啊。”
“不过要是真的能回到过去,我得先去秦国,把你从冷宫里救出来。”卫敛若有所思。
他鼓了鼓腮帮子,苦恼道:“我该怎么救你呢?”
姬越戳破他的两腮,戳得卫敛瞬间漏了气:“不要再这么可爱了。我不想再抱你去沐一回浴。”
卫敛又鼓了起来:“我在很认真地思考营救姬小越的计划,不要打断我。”
姬越:“不刚救过?”
卫敛:“我什么时候救过姬小——”他戛然而止。
他说的姬小越,和姬越说的姬小越,是一个东西吗???
姬越这家伙又在搞颜色!!!
姬越眉眼含笑:“都叫你不要鼓起来了,不然总让我想到你含着姬小越的样子。”
他声音低沉:“那就不是救我,而是杀我了。”
卫敛:“……”
救命,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家夫君真是越来越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