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帝国纪第25章 银河之下（上）
“每当夜深人静仰望头顶的天空时，看着那漫天的星辰明灭不息，我常常会思考，在银河的彼端，在这星汉灿烂之间，宇宙群星不停的上演着诞生与衰亡，世间万事万物也与繁星无二，都将由新生走向消亡，无一例外。” “是否存在什么，足以跨越时空，将过往铭记？让未来的世界，依旧可以自时空长河中，得以窥见过去那一瞬的永恒？” “后来的读者啊，当你看到这段文字时，你能否给出属于自己的答案为我解答这一问题呢？” ——西方龙族 杨淮 《银河之下》 代天浩记得清楚，当他小时在图书馆中看到这本书时，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些文字的意思，他认为作者的问题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在漫天繁星下，在这无穷宇宙中，无论是人族还是龙族，未免都太过于渺小了。人龙两族争了数千年，也不过是在这一片大陆上争夺，日夜更替，星月起落，万物终将化为尘土归于大地，回到天地自然的循环之中。 又有什么，能够永恒不灭呢？ 所以他更珍惜当下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夜色在灵界中降临，秦武瑶所在的山顶上，代天浩紧紧握着秦武瑶的手，两人坐在一处坡道上，看着远方天幕之上的群星璀璨生辉。 “阿瑶你刚才和云曦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都说了些什么？”代天浩问着。 “都是关于你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保密～”秦武瑶轻快的笑着说道。“等回去后你可以问问那位云曦姐姐，她会告诉你的。” “好好好，保密就保密。”代天浩也是赔着笑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山顶看到这里的景象呢。”秦武瑶看着星空下的远方山景，语气里满是欣喜与满足，“这里真美啊……” “这都已经一年了，阿瑶你都没来过这里？”代天浩有点诧异。 秦武瑶头靠着代天浩摇了摇头，“真是第一次，晚上我都不太敢出门的，何况是走这么长时间的山路——不过这次有你陪着我嘛。” 代天浩默默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着星月之夜，心中情绪万千涌动。 他喜欢这样的夜晚，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在远离人烟的自然中，在心爱之人的陪同下。 “天浩，你说在这天上天外，还有什么呢？”秦武瑶好奇的问道。 “是无边无际的宇宙，一个我们无法探知究竟有多大的空间。”代天浩淡然回答，“你看到的那些星星，说不定就是一个个和我们一样相同或者不同的世界。” “这么多的星星都是吗……”秦武瑶喃喃自语着，“那天浩你说我们能去到这些星星上吗？” 代天浩闻言一愣，严谨思考后，他笑着摸了摸秦武瑶的头，“傻丫头，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实力有限，局限在这一方天地之间，怎么脱离这里抵达宇宙之中？更别提去往其他的世界了。” “就连天浩你这样的仙人也不行吗？”秦武瑶的语气十分认真。 “仙人，仙人……”代天浩自嘲的摇了摇头，“不过是群运气好点的家伙，比常人多了些手段能力而已，做不到的事情一样多了去——终究逃不过生死，逃不过世界的铁则。” “强如文远前辈，不一样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即使到了他的境界，怕也难逃这天地约束。”代天浩叹了叹气。 夜晚的风冰凉无比，自远方而来吹动着两人的头发与衣物，代天浩下意识的搂紧了秦武瑶，担心她受了凉。 “但天浩你还年轻不是吗？”秦武瑶抬头看着代天浩，“云曦姐姐和我说普通龙族的平均寿命长达两千多年，如果足够强大甚至可以达到五千多年，就算你是混血之身，以天浩你的实力，拥有两千多年的寿命也不是问题……” “也许吧，但活这么久又有什么用呢……”代天浩淡淡回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行走在这天地间，看故交好友离去，看沧海化为桑田，最后无力的接受自己的衰老，然后与一切生物一样迎来自己的消亡？” “喂，按照你们龙族的寿命来换算天浩你在人类中也就是个三岁小孩的程度，怎么说话做事和我爹爹甚至文远老师这些中老年人相似了……”秦武瑶捏了捏代天浩的脸，“别老这么成熟稳重吗，每次你都笑的好假，哪次能让我看看你开怀大笑的样子就好了……” “我笑的很假吗？”代天浩有点意外。 “不像真的，像是习惯性的假笑。”秦武瑶吐槽。 “就像……就像我小时候在宫中见到的那些宫女侍卫们一样，一种习惯性的不自觉的装出来的笑。”秦武瑶补上了这一句。 代天浩痴痴的想着，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公主殿下，那你的确说对了，我小时候在西方的宫里就是干这个的。” 秦武瑶呆愣了一下，随后嘟了嘟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神州有言——能屈能伸者方为大丈夫。”代天浩自是没有怪罪自家夫人的意思，“正是那段日子，让我渴望追求力量与自强。” 秦武瑶捂嘴笑了笑，“哎呀，一说过去的事情你这表情就更认真严肃了。” 秦武瑶起身，拉着代天浩的手，“走，我们再往高处去看看。” 代天浩此时乖巧的跟在秦武瑶身后，“看着点脚下，当心石头……” “知道啦……” …… 山林间，唐云曦依靠着一棵大树，默默的看着手中的诞灵花，其上的光芒已经暗淡了许多，与初始采摘下来时已经有了明显的枯萎迹象。 留给代天浩和秦武瑶的时间，不多了。 不久前，她的双手被秦武瑶紧紧握着，她看着面前的秦武瑶一脸的真挚之色，她明白她做出这个选择需要多大的决心。 “云曦姐姐，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天浩，我自然不会阻拦你们。”秦武瑶低下了头，“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你们这样大的本事与能力，正如姐姐你先前所说，天浩寿命长达千年之久，我不过百十年的寿命，即使没有去年的意外发生，我和他在不久的未来迟早会有分离的一天，剩下的漫漫长路也只能让天浩一人独行……” “总不能让他在未来的日子里始终孤单一人吧？”秦武瑶笑着抹了抹眼泪。“他这个人虽然表面坚强看上去不畏艰难，但我其实明白——天浩他过去大部分时间一直是孤独一人，他害怕孤零零的活在这世界上……” 唐云曦此刻也为这位刚刚见面不久的“妹妹”感到痛心，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她与代天浩本可以再过上一段时间的幸福生活，何至于落得现在的境地？ “我会陪在他身边，未来的路，只要他愿意——我会一直陪他走下去。”唐云曦也是郑重回答道。 “听闻天浩所言，这一年来自他来到天屿便受到姐姐百般照顾，小到衣食住行日常俸禄，大到医治重伤救回性命都仰仗姐姐，甚至我那遗体也是姐姐允许天浩好生安葬处理……阿瑶在此为自己也替天浩谢过姐姐了。”秦武瑶言毕弯腰低头鞠躬。 “武瑶妹妹不必如此。”唐云曦连忙扶起了她，“作为天屿之主，这都是我该尽的待客之道，何况天浩于我而言并非新识，而是一面之交的朋友，他过去曾赠礼于我，如今我略表心意也算正常。”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云曦姐姐了。”秦武瑶再度握紧了唐云曦的手，眼中流露不舍。在山间微风的吹拂下，那润滑如水的黑色发丝飘动着，连带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自那墨色的双眼中溢出，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看着秦武瑶，唐云曦也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坚定，“武瑶妹妹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唐云曦上前一步，默默的抱住了秦武瑶 在安静的林间，唐云曦的话清晰可闻。 “武瑶妹妹……”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 “天浩你看，这里感觉都可以抓到星星了。”秦武瑶抬起手装作握住的姿势，“你看……” 代天浩自秦武瑶手处于的位置看去，一颗闪亮的明星正在众星环绕下不断的变大。 “真的哎……”代天浩也是不自觉的感叹着，“我似乎很久都没好好看看夜空了，我小时候还挺喜欢一个人没事就找个空旷的地方抬头看看星星的。” “真的？我小时候父亲也喜欢带我去看夜空，我记得我还去过天尘山那里，在天尘山顶，那里的星空比今天这里还要壮观好看。” “天尘山……”代天浩听后也是自言自语着，他曾在东南平定三家之乱时遥遥望见过这座天下第一山，高耸入云，巍峨雄壮，仿佛直连寰宇，他想象着五千年前三族巨头于山顶订立《天尘协约》，刻石其巅的场景，但碍于天尘山由修炼世家监护，甚至还有暨天令使镇守的传闻，代天浩只得望而却步。 在漫天星辰下，代天浩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是亚希恩皇都的城墙上，代天浩常常看着原野上的星空，他本来对这些遥远之物并无兴趣，只因他在皇室的图书馆中得见过一幅画作，其名为《星月》。 在那幅画作上，他看着深邃的星空，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自他心中涌出，他似乎可以感知到自己位于浩瀚星海之中，四周的一切天体运动都可以清晰看见。 而且这种奇妙的体会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有益于他的精神力量塑造和灵力修行。 虽然听起来有点玄虚，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询问过文远这种情况究竟为何。 文远告诉他，修行之道并非是一味苦练灵力扩大灵海深度，实际上每个修行者都拥有着有助于或者适用于自己修炼的辅助方式——最为常见的便是淬炼身体修习武艺，同时，琴棋书画这些看似无关的爱好，却同样有可能帮助修炼者领悟修行之法增长修为。 例如文远便以阅读感悟为辅助之法，听他所言，暨天令使中的苏筱则是以音律闻道修行。 凝视星空吗？虽然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但也并非不可能，我们修行的灵力源自自然，这方自然天地又算是属于这无穷宇宙中的一处，这我们无法知晓的世界外，或许还存在着更为深远奥妙的力量与法则。这漫天的星海与无边无际的银河，说不定就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从中吸收加以适应，也许一样可以用于感悟修行。 文远如是说道。 “天浩……天浩？” 熟悉的声音将他自过往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在，秦武瑶抓住代天浩的手臂轻轻晃动着代天浩。 “啊……”代天浩抱着歉意的笑了笑，“抱歉阿瑶，想到了些过去的事情，走神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秦武瑶松了一口气，在她的背后，星空闪烁着。 代天浩浅浅一笑，牵住了她的手，带着秦武瑶来到了最高处，“阿瑶你看，这里的视角比刚才都要好上许多。” 两人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的障碍物遮挡他们的视野，这片在灵界之中的星空与外界似乎并无不同，洁白的皎月和微微朦胧的淡云连同无数颗星星在漆黑的天幕下形成了一幅令人着迷的景象。 “父亲和我说过，我们的一生其实与星星一样，有的璀璨光辉夺人眼目，有的黯淡无光平平无奇……”秦武瑶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这片天空。“多数星星都和这世间凡人一样，微若无物，渺小无光，即使是在最漆黑的夜空中，也难以看见他们的存在。” “而那些耀眼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划过天际，在黑夜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让人们得见那一瞬或者短暂片刻的壮美之景。可最后他们一样会逐渐暗淡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代天浩闻言心中一颤。 “天浩，你刚才说活得久又有什么用……”秦武瑶搂住了代天浩的手臂，“傻瓜，当然有用了。” “你看，这些闪闪发亮的星星，是不是也在为我们照亮这黑夜？”秦武瑶抬起一只手指向天空中那颗最耀眼的星星。 “虽然比不上这轮月亮，但它也在尽自己的力量发光发亮，不是吗？” 代天浩赞同的点头，“虽与皎月无法相提并论，但的确也是一缕光亮。” “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吗？有白天黑夜，有晴天雨天，有得意之时失落之时，有明了之时迷惘之时……” “当我们处于黑夜之下需要光明指引方向时，这些星星与月亮一同为我们提供光明，即使不如阳光那般明媚温暖，但却更能解决燃眉之急，用处甚至更大。” 秦武瑶说着头靠在了代天浩的肩上。 “我们这些普通的凡人就是那些看不见的星星，没有值得可以称赞的作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平凡的度过这一生，在黑夜中随时间流逝，直到彻底消失。” “而天浩你在我眼中，和父亲一样，都是这夜空中的璀璨明星。”秦武瑶会心一笑。 “父亲虽然出身皇室贵为穆王，但从未觉得自己生来高人一等，他对王府中的下人就如同同辈好友，对待平民百姓同样也是温润和善，不摆身份，不卖弄无谓的威风。” “父亲自小告诉我，人生来其实都是平等，只不过因为种种因素让我们被迫被划分为了三六九等，我们很幸运能够成为其中最为上等的一份子，但切不可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对平民百姓这些下位者也该怀有最起码的尊重与关照。” 秦武瑶的眼中流露着怀念与伤感。 “所以父亲才如此受辖区百姓爱戴，我也受到言传身教，不至于和有些同宗族兄弟姐妹那样性格顽劣不学无术仗势欺人。会些基本手艺技能，离了仆人服侍也能生活自理自立。” “岳父大人的确是值得尊敬仰望的存在。”代天浩由衷的认同，“即使我们曾经为各自的理念而战成为敌人，我一样认为他值得我的尊重，他是真正的君子典范，真正的英雄人物。” “父亲对我而言便是像这星星一样，陪同我走过懵懂无知的幼年孩童时光，保护我不受外界动荡干扰，让我无忧无虑的度过了人生的前二十年……”秦武瑶说着说着眼中泪花闪烁。 代天浩默默的替她擦拭眼泪，他明白，即使自己的妻子如何说不在乎，如何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大度开朗，也永远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的父亲间接死于自己手上。 如果没有芒山一战遭遇自己，秦天不会战败以至被天龙军俘虏，说不定他依然可以率领军队为守护他的秦帝国而战，虽然最后的结局不会有根本的改变，秦国的灭亡自然是注定，但秦天未必会落得不屈不降被周元武无奈处死的下场。 他身为有实力的修炼者完全可以隐藏身份，带着阿瑶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虽然不及过往那般尊贵无比，但绝对可以自保以及保障阿瑶安全，度过下半辈子不是问题。 还有许多可能，但现实就是这般无情残酷——秦天被自己打败俘虏，不愿屈服，最后以死殉国。 这也是自己与秦武瑶完婚后早期一直冷淡甚至带有敌意的原因。 也是他一开始便下定决心要保护好秦武瑶的根源所在。 于公，他可以说毫无愧欠愧疚的感觉。 但于私，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自己对得起秦天秦武瑶父女——他的岳父与妻子。 作为男人，他食言了。作为丈夫，他失职了——他答应过秦天，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秦武瑶。 他努力过——不惜以自污身份和背负见色忘义的骂名来迎娶秦武瑶。让她得以名正言顺的在自己身旁受到照护。可惜只是一时，他终究没能做到，不然二人何苦在此间相见。 他不怎么相信所谓命运，但他的经历却让他不得不产生动摇，让他无奈感叹。 一切，真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