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帝国纪第26章 致往昔与未来的对话
“我能复活她……” “想想你和她携手的画面……” “屈服吧……” 脑海内江予初的回音不断，代天浩的意识依旧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 “闭嘴……” 代天浩脑海的意识自主回应着。 “给我闭嘴……” “闭嘴！” 突如其来的光明使得代天浩猛然从床上起身，他满头的汗水自脸颊滴落在被褥之上，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燥热，头上已被汗水打湿了大片。 好熟悉的场景，代天浩心中暗想着，不久前他攻破天屿护岛大阵后力竭倒地，被唐云曦带回了云川休养，当时也是从一个混沌的梦中醒来…… 他回想着昏迷前的事情，他记得江予初那暗红的双眼盯着自己……然后自己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真是大意了，自己居然被几句话激的失去理智，出手不留余地，全然没想过若是攻击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差点被江予初给控制了。 等等，最后是谁救了自己？ 代天浩努力回想着，他只想到最后似乎有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自己背后传来。 思绪回到现在，代天浩刚想起身下床，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的双腿。 他顺着看去，才发现唐云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搭在自己的大腿处，头枕在其上，正安静的睡着。 看样子唐云曦应该是守在自己床边很久后受不住疲劳才这样睡着了。 毕竟这里只有一张床，自己占了，人家也没个休息的地方。 而唐云墨的睡觉方式就比唐云曦要随便多了，她直接拿着一张简单的毯子铺在地面上，然后躺在上面睡着了。 代天浩看着熟睡的两姐妹，不想吵醒她们，蹑手蹑脚的起身，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来到外面。 山峰之上残留着昨晚战斗的痕迹，落花满地，处处都是寒霜，一名名黑衣人被坚冰冻结起来，犹如一座座冰雕，他们死前的最后一刻被永远的保存了下来。 代天浩靠近这些“冰雕”，好奇的触摸上去，顿时彻骨的寒冷传入。 这些寒冰看上去和普通冰块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代天浩一上手便感觉到了其中微弱的灵力流动。 这些寒冰在灵力的运作下不会轻易融化，并且可以通过自身的低温来减缓甚至冻结修炼者体内的灵力运转使用，若是能够大范围的释放，这不仅仅是可以用来限制、禁锢敌人的技能，更是可以影响到多人灵力聚集、使用速度的辅助神技。 看来昨晚应该是唐云曦出手从江予初手中保下了自己。 代天浩行至山边，看着脚下的平原，以自家门前的那条小溪为界，西边的草原已经被自己的那一连串攻击摧毁得只剩下漆黑焦土，与另一边依旧茂密的绿色草地形成鲜明对比。 即使是这样程度的恐怖力量也只是击破了江予初她所谓的护身法宝吗？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予初……江家…… 代天浩再也无法无视心中的那诸多疑惑了。 等到唐云曦她们休息好后，自己一定要问个明白。 约有一个时辰后，唐云曦从熟睡中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顿时清醒了过来。 “云墨，别睡了，醒醒！”唐云曦蹲下身使劲摇晃着还在大睡的唐云墨。 “呜……姐……你干什么……”唐云墨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唐云曦，软声软气的说着。 “咱们睡多久了！？” “也就……” “外面天都亮成这样了！？”唐云墨本以为没睡多久，但看着窗外的明朗阳光，顿时明白自己睡了太久了。 两姐妹一同来到屋外，很快便看见了端坐于地面闭眼冥想的代天浩。 代天浩感觉到了两人的到来，睁开眼，起身面对二人。 “两位醒了便好。” “昨日之事，是我疏忽了，早想到是予初，却没有做好准备……”唐云曦说到。 “我也有责任，大意轻敌，否则那女人没那么容易得手。”代天浩回答着。 “事到如今，唐族长可否告诉我，那江予初，究竟是什么人？”代天浩决定直入主题。 “她口中的江家与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问题让唐云曦和唐云墨相对而视了一会，最后唐云曦说到。 “既如此，坐下慢慢说吧。” 在多年前，东方龙族并非只有如今唐家这一大家族，而是双雄并立——在唐家外，还有江家。 按照东方龙族选拔族中领导者的传统，是在选拔时期，挑选所有族中所有符合年龄段的小辈，测量他们的实力和血脉纯度，综合起来给定一个分数，最高者便是东方龙族的少族长，下一代的族长。 唐云曦和唐云墨的母亲，唐玥，上一代的东方龙族族长，便是由这样的方式选拔出来的。 这样的规矩已有久远的历史传统。两大家族和其余小家族也都认可这样的选拔方式，这样可以保证领导着整个东方龙族的人是每一代中最为优秀的。 但上一代江家最有天赋、最为优秀的族长候选者，江予初的父亲，江昱，在选拔中逊色于唐玥后心怀不满，一直想要从唐玥手中夺回族长之位，暗中学习死灵术法和亡灵召唤这些为常人不齿的邪魔外道，导致其心性大变，走火入魔。 在唐云曦八岁那一年，唐玥按照往年惯例去往唐家先祖陵墓和历代东方龙族族长安息之地祭拜。江昱半路埋伏唐玥，使出全身招数，击杀了唐玥。 此事发生后，身为唐玥的丈夫，云曦和云墨的父亲唐恒率领族人上江家讨要说法，要江家交出江昱。 未曾想江家人做出了一个最为大胆的尝试，他们为了进一步削弱唐家的实力，让江家成为领导全族的领袖。本来可以选择交出江昱息事宁人的他们却派出江家的其余高手配合江昱行动，将唐恒引诱至事先准备好的地点，加之唐恒报仇心切，悲剧再一次发生，唐恒不幸身亡。 至此唐家损失了两位正值壮年的优秀领导者，由于江家的无耻行为，唐家彻底愤怒，宣布举全族之力讨伐江家，历时三月之久，唐家以惨重代价基本剿灭了江家的有生力量，只剩下少部分漏网之鱼在天屿群岛上四处逃窜。 从那以后，剩余的江家无法修炼的平民受到了唐家最为严格的打压，江家的覆灭成了所有天屿东方龙族心知肚明却不敢轻易提起的一段历史。 这段堪称东方龙族历史上最为血腥黑暗的历史，本该就此老老实实的安放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永不再提。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在当年逃离的为数不多的江家人中，江昱唯一的女儿江予初学会了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魔道法术，带领着剩下的江家残余势力暗中对抗着唐家。 在江予初的实力起初并不是很强的时候，她的存在还不为唐家人所知，当她的实力日益增长后，唐家的注意力也被她所吸引了。 江予初和他的父亲一样，本来是修炼的好手，依照正道方式日后定能有所成就，但她选择魔道后，心中所怀之怨恨愈发加深，豪无疑问她已经成为了唐家未来的头号大敌。 “大致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唐云曦对着坐于一旁的代天浩说着。 “本来小时予初与我和云墨都是关系非常要好的玩伴，即使两家之间发生了如此变故，我至今也认为……”唐云曦在斟酌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姐姐，你不会还觉得江予初那混蛋是无辜的吧？”唐云墨气愤的插嘴。“她和她的族中长辈，都欠我们唐家一个说法。” 唐云曦握着双手，低着头，面露愧色，似是觉得自己的言论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我至今也认为，怪不得予初，那时我们尚且年幼无知，容易被仇恨蒙蔽了眼和心。” “云墨，换作是你，家族被灭，剩下的族人被如此区别对待，甚至可以说是无情压迫，你会和予初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唐云曦反问。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圣人。” “江家对我们的所为固然可恨，但事后我们对江家的报复是不是也过火了？” “无边的仇恨敌视换不回和平的到来，我们本是一族之人，无论如何，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是东方龙族的族长，不只是唐家人的族长，我有义务去恢复两家这曾经的伤痕。” “姐姐你……我说不过你……”唐云墨闻言把头扭到一旁，不想继续听唐云曦的话了。 代天浩只是默默听着，他从没想到看似和平安宁的仙境天屿，居然还有着这样一段令人震惊的往事。他作为外来人，不知事情全貌，不予评价。 但唐云曦的解释，已经让代天浩心中的许多疑惑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唐云曦如此年轻便可成为一族之长？ 因为父母早亡，而后唐家灭掉江家，自然是唐家人来决定新的领导者是谁。 为什么东方龙族现在的二次觉醒强者如此之少？ 因为在多年前的两家争斗中，双方的强者基本都被消耗殆尽，如今唐家的强者，便是整个东方龙族实力的代表者。 为什么江予初一听到唐家就会陷入毫无掩饰的仇恨和疯狂？ 因为她作为江家那极少幸存者中的一名，作为有能力完成复仇的唯一一人，她经历过那段于江家人而言犹如地狱的一段时期，自小她的心中便被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在时间的浇灌下，这颗种子已然生长为了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 但他也惊讶于唐云曦的心怀，同样背负着父母家族之仇，但唐云曦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一切，她在现在，作为东方龙族族长，在这权力的顶峰，并没有局限于两家之间，她的视野和格局已经放在了全部的东方龙族之人身上。 这是难得可贵的。 如同当年代天浩和赵羽、文远帮助周元武再建统一帝国一样，他们心中所在乎的不是某一家族、某一势力的获利。 他们想要的，是永无战火的未来，一个天下苍生可以安居乐业。一个百姓没有生命之危，果腹之忧，完衣之虑的新国家。 他在唐云曦的身上看见了相同的光。 而那光，正是他代天浩犹如飞蛾扑火般追逐的目标所在。 而后，唐云曦的话，更是让代天浩震撼。 “其实，不止是东方龙族。我们龙族，无论东西，和人族曾经也是如此。” “我们曾是好友，却也被利益蒙蔽了，成为了不得不以命相博的死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唐云曦面露无奈的神色。“我们终究难逃一个利字的魔爪。” “因此我自小明白，龙族并不比人族高贵多少，为了权与利，我们一样可以做出丑陋可笑的行为。”唐云曦看着代天浩，“所以我经常去往大陆，我想要了解这个在长辈们口中十恶不赦的种族究竟是什么模样。” 代天浩此刻已经听得入神，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唐云曦，他只觉得面前唐云曦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与他的内心产生了共鸣。 “果然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唐云曦笑着，“我们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封闭了自己，将另一端的大陆上我们甚至都没见过的人族设想为自己的宿命大敌。” “直到我亲眼所见，直到我亲耳所闻。” “我才能正视所谓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唐云曦面对代天浩，露出微笑，“您在大陆待过的时间比我多得多，您一定知道。” “人族，他们大多数都是弱小脆弱的，不是像长辈们所说的那样凶神恶煞、好战至极。” “人族，他们不是生来邪恶的，我所见的那些普通人族，他们大多和善、和蔼、平易近人。” “人族，他们存在着阶级划分，十之八九的普通人都生活在那少部分上层贵族的领导统治下，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他们虽然微小，但依然以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生活态度，度过弥足珍贵的每一天。” 代天浩沉迷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赞同，在他的眼中，有着寻到知音般的闪光。 “在秦帝国崩溃、行将就木的那段时期，我在大陆东部，见过了许多的悲惨画面。” “无家可归的百姓，失去亲人的人们……” “整片的村庄被屠戮殆尽，本该种植农物的农田上却被尸体堆满，浇灌土地的不是甘甜的井水，而是腥红的血……” “我在天屿感受到的是自然的宁静与和谐。但在那时的大陆，我只能感受到可怖的死亡，已逝之人无法平息的怨念与悲愤，和自然之灵的无声悲泣……” “战争与仇恨，无论是什么，受苦的终究是最为广大的平民百姓。” “因此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们，江家与唐家，龙族与人族，都能够重归友好。” 代天浩自小也是如此，他的特殊身份让他对此更有强烈的希望。作为一名身上留着人族和龙族血液的混血种，他也一直想创造这样的一个世界。一个两族重回友好，放下仇恨，平等相处的美好未来。那是他的毕生所愿。 代天浩也接过了唐云曦的话，“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仇视，追求杀戮，歌颂死亡。凡是有良知有理智的人，都绝不会这样。”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沙场征战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这话的含义。” “在我那名扬大陆的功名背后，是敌人和战友们数不尽的尸体，我踩着他们的骸骨一步步的登顶……”代天浩闭上眼，语气沉重。 “那感觉，说不上多好。” “所以我明白自己的功绩不值得炫耀和自豪，如果可以用这一切功绩去换回那些人的生，去换来和平，我宁可自己如今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尘埃之人。”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崇拜您这样的人物，居高位而不忘苍生，享权力而不忘其来源。”唐云曦语气郑重。 “因为天下人民支持了我们，我们才能成功。这是人民的力量。” “所以，至少我，我不会忘记他们，那些最为普通，也最为伟大的人民。” 代天浩说着，不禁激动起来，他回想起了往昔的种种。 那是与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战友兄弟。 那是将家中为数不多的粮食送给自己的普通农民。 那是冒着被秦兵发现的生命危险也要将地下储物室让给自己部队躲藏的商人。 还有许多。 还有许多…… 那是一位位值得尊敬的人，他们便是人民。 他突然发现自己眼中的唐云曦逐渐模糊起来。 一滴热泪从他眼中不自主的滴落而下。 “抱歉了，云曦。” 他此刻居然如此自然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唐云曦也是略感惊讶。 在他眼中，此时的唐云曦不再是简单的朋友，在今日的谈话后，或许有个词更能代表他们如今关系——同志。 “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