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念奴(1/1)

作者:彼时已惘然

一骑白马来第七章 念奴

“归来如梦复如痴,力士传呼觅念奴。” 奴家唤作,念奴。 “奴本是江宁府铜陵县人士,升元七年生人,本名陈芸,乳名‘芸娘’父亲陈诚德,为南唐镇南节度使林仁肇麾下将领,家中有一胞弟” 江宁的柳街,跟画儿似的,奴家一睁眼,便看见了张豹眼胡碴的凶脸,一脸疼惜地抱着奴。 是奴的父亲。 奴幼时受父亲疼爱,常带着奴出门远游 清晨,空气还里飘着槐香和优柔的雨丝,奴便抱着穿着盔甲的父亲,骑着红头大马,穿过热热闹闹的东市 他说要带奴去个好玩的地方,母亲劝说道女子哪有远出深闺的道理。父亲年少出身行伍,临走前小酌了口烈酒,朗声大笑道“管它作甚” 战马飞快,来到一片寂静平野。 远山青葱,一片碧湖坐落盆底,远见波光,近了能看见湖底干净的鹅卵石。湖边的竹林中,一亭立于湖面。 亭中清肃如画,一老一少坐于小桌,桌上摆有鲈笋小菜,美酒几壶,穿着白衣的仆人静立一旁。 真美 父亲跃马而下。亭中老人面容可掬,拍了拍那少年,后者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奴,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绣鸟布囊。 香如夜露真香。 “这是燕云露,比金液还要贵。” 声音也好听。 “我比你大两岁,你要叫我信哥儿”少年笑吟吟。 指腹为婚。 这是奴从父亲的大丫鬟嬉笑间听来的。 奴不懂什么意思,但两家经常往来,少年家是江宁城数一数二的胭脂富商,每次随长辈前来拜访,少年都从身后窜出,笑嘻嘻地递给她一个香囊。 不知道为什么,看这少年越来越顺眼,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便想在宣纸上写他的名字。 交泰元年,后周三入南唐,世宗御驾亲征,势如破竹听说南唐尽献了江北之地,奉后周为正朔,改称“江南国主” 大将林仁肇劝诫后主李煜后周用兵疲乏,趁机夺取淮南 一向软弱的文人后主李煜哪敢悖逆如日中天的宗主国,又在宋帝赵匡胤的故意挑拨之下,鸩酒毒杀了林仁肇。 作为林仁肇派系中的将领,陈诚德也受到了肃清,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牢中,女眷投入教坊司。 “吱吱呀呀”的押车把奴推上了车,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跑来,面带急色的说道。 “我让父亲买通了关系,很快就能赎你出来,等我。” 真的吗 奴等你 浣衣局的日子暗无天日,屋檐比万仞山还要高,抬头望不到天日,大汗浸透了粗麻,摩得身子疼。脏臭的衣服,冰冷的河水,泡烂的指头,奴个子最小,还要被“大姐头”欺负,干最疼的活。 信哥儿怎么还不来接奴 等啊等。 直到有一天,一个面色阴沉的俳官无意之间瞥见奴,眉眼间闪过一抹惊愕与喜色,他牵着奴离开了那里,手心里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他告诉奴。 “以后你要伺候的都是个顶个的大人物,但是以后要自称奴” 再后来呀,大宋兼并了江宁府,改应天府奴被一个大花魁赎了身子。 每年的夏,奴嗅着一个个香囊,回忆着少年的脸庞。 发长了。 个儿高了。 记不清了。 最终,奴没有等到他。 丢了所有的香囊,奴在去往北方京州的路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什么也没梦到,只把前半生忘了个干净。 “到底是人是鬼怎么死的记不清了,只记得主人管我叫‘念奴’,说不定姐姐我是天上的仙女转世呢” 慢束紫罗裙半露胸,远山眉,勾着个狐媚儿眼的布谷抿着个桃红小嘴“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但眼里到底是藏不住一丝极深的惘然和哀怨。 真记不清了? 许印挠了挠头,匣子里的故事似乎只有自己记得,不过也好,许印叹了口气,背负着这样的人生谁还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呢心里替她感到些许庆幸,瞄了眼对方。 二十见方的小屋里,开了灯,但还是有些乌漆墨黑的,东窗里分明透进来一股酥骨的暗香那是一道光影,说是光却又模糊透明,像是陈旧的投影仪里的美人,浑身飘散着一股出尘的缥缈,俊蓝的光丝环绕,依稀看出来是个丰腴的古典美人。 布谷直勾勾地盯着许印,丝毫没有畏态,声音像玻璃珠掉进瓷盘,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好久不曾睡醒了” “上一次醒来还是在万历,已经感受不到主人的气息了” “听说郑大人的船队下了洋,为了捕捉海妖给皇帝炼丹去了极西,还发现了一片沃土,收服了许多蛮夷 “对了,现在是什么朝代了?” “钦天监的首值天师是谁?” “既能开四季匣,说明您是八族世家的贵人是哪家的小公子呀?不过生得真是俊朗呢,咯咯咯” 虽然看不清样子,但明显能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兴奋与好奇。 “等等等等” 许印理了下思绪,感情眼前这位是个太奶奶辈的人物,但这么长的历史断代,让他该从何说起呀 “嗯布谷咳姑娘这么称呼你可以吗?” “按照你的说法已经沉睡了四百年了,变化还挺大的,怎么说呢待会儿做完生意,我带你出去转转就知道了” 布谷兴致勃勃地回答道。 “好耶,出去玩咯小公子,你可不知道匣子里可闷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这匣子是干什么的吧” “但是按照规矩,这毕竟是关西林家的传物,你必须通过林家设下的考验,我才能告诉你盒子的奥秘噢” “以往的修道者为了通过考验,可给姐姐送了不少礼物呢,引魂草彼岸花什么的。” “不过姐姐我看你顺眼,叫我声姐姐?我一高兴,说不定能给你透露点什么呢” 许印也不是什么小气人,当即摆出一幅自以为最和善的笑脸。 “布谷姐姐,能请教一下您吗?” 忽然感觉脸上一痒,像是柳絮白棉一痒的东西在抚摸自己的脸颊,转头一看那道娇柔的光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自己身边来了,正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 这位奶奶辈的人物这么自来熟吗 “哎呀!好乖的小郎君,真是甜到姐姐心里去了,小公子凑近一点。” 布谷妩媚地眨了眨杏花般的眼睛,主动凑了过来。 不是灵体状态吗?怎么感觉到周边一股温热,许印一皱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布谷顿时翻了个大白眼,仿佛是在责怪他的不解风情。 “行了,不逗你了,真没意思。” 嘟了嘟红唇,将垂落的一绺长发拢到耳边。 “四季匣呀,顾名思义,匣子里藏着四季,分别是春,夏,秋,冬。” “匣外一日,匣内一年。用以种植一些成熟年岁特别长的灵材。” “我们四姐妹居住在匣子里,每三百年为一轮沉眠画眉负责春的播种,我负责夏的施水,鹧鸪负责秋收,杜鹃姐负责选种和炼药现在正好是轮到我啦。” 许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懂了,所以这个匣子是个加速器,对吗?” 布谷歪头,表示疑惑,眼睁睁地看着许印跑出门外,拎着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采的两株狗尾巴草好奇地问道。 “这个可以种植吗?” 布谷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小公子,你说呢?” 她扶着下巴想了想。 “如果小公子真的想种的话,再等个嗯,七百三十八年等到这一批灵植全部采收完毕,并且十亩灵田尚有剩余的话,小公子想种什么都行” 许印瞪大了眼睛。 “七百年?等到那时候骨灰都找不着了,那我要着匣子有什么用?” 布谷解释道,是匣子里的年。 算了算,也就是现实世界的两年,那还可以接受。 “对了,小公子,你还没有说你姓什么呢?” 布谷好奇地看着周围。 “我记得以往的八王族子,虽然因为家规限制,不得骄奢淫靡,但住所至少是个不小的院落,而且至少有个奉剑侍卫。”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表达。 “小公子是我见过的最朴素的子弟。” 许印扯了扯嘴角,感觉有些尴尬。 “我姓许,祖上姓姜,姑娘知道我祖上的事情吗?” 哪知布谷听到他姓姜,顿时瞪大了双眼,捂住嘴巴喃喃说道。 “我就说呢,怎么这么像呢” “嗯?怎么说?” 布谷比量了下姜印的五官。 “这比例简直跟胖老祖一模一样对了,你有天印吗?” 许印想了下,自己也不胖呀。 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小印。 “姑娘说的是这个?” 布谷点点头,皱着鼻头说道。 “对,就是这个!胖老祖就是用这东西,每次偷偷复刻我家老祖新研究的符箓!” 许印摸摸鼻子,怎么感觉自己老祖的形象不是很正派。 “你要好好保护这个,很有用的!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灵奴,没有什么法力和道行,但跟在我家老祖身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见识的” 布谷认真告诫道。 许印认真点点头。 一缕细碎的阳关从窗户里透进来,忽然有人在外面喊叫着。 “老板,怎么还不开店?” 许印一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周围的居民都起得很早,有的还要上早班,或者说去城市的另一边上班,便解释道。 “不好意思,姑娘,还有些俗事需要忙活。” 许印扫了眼周围,看到周围还有一个报架,上面挂着一叠叠的报纸。 “布谷姑娘要是有时间,不妨看看报纸,简体字你应该也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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