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灵记第十三章13
那壮士挺胸向前，两眼瞪圆，道：“请便！”</p>
道长在壮士身上取出一根头发，又在腰间布袋里拿出一道红符，小心翼翼地将红符裹上那根头发，念上几句口诀，“嘿”的一声，闭眼将红符扔到身后的铁盆里，手舞足蹈的使几出怪招，紧接着双手合十胸前，又念了几句。</p>
众人道：“这有什么稀罕！都是些骗人的招数！”</p>
忽然，铁盆内浓烟滚滚，随着道士口诀的语气激增，浓烟越滚越烈，“哗”的声响，盆中燃起了熊熊大火。</p>
在场众人见此场景，有的面色疑惑，有的万分好奇，与旁人窃窃私语，更有的口中“啊”的一声，点头称赞。</p>
道士祭礼毕，睁开双眼，向壮士道：“若老道没猜错，壮士腰中钱袋里装有一个元宝与十一两银子。”</p>
壮士解开腰间钱带，将袋中的钱财一倾而出，凌乱的洒在道士做法的木桌上，众人急伸头向前，看这道士所言是真是假。</p>
众人在心里默数一番，那祭桌上确是一个元宝和十一两银子。有些人半信半疑，也数了二遍、三遍。</p>
旁侧一人道：“老道！你说说我身上带了多少银子！”</p>
那道士愣了神道：“老弟身上除了臀部印上一块巴掌大的胎记，身无分文。”</p>
众人大笑。那人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道：“若是我从身上摸出个半丁银子来你怎么说！”</p>
道士道：“老道任你处置！”</p>
那人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摸，却拿不出一两银子。忽一人在身后嚷道：“王三！别找了！咱大伙就等着你脱下裤子，让大伙瞧瞧，老道所言是不是真的！”众人憨笑不止。</p>
躲在祭台旁侧的几名妇女闻出此言，不禁含羞，却又觉好笑。一妇人颤声道：“这些臭流氓！”</p>
一时那人进退两难，一边从人群里钻出，一边怨怒道：“你……你们无赖！就知道欺负好人！”</p>
宋青云向老道道：“烦请道长给小弟算上一卦。”</p>
老道取出纸笔，向宋青云道：“小兄弟且写下一字。”</p>
宋青云沉思，落笔写下一个“脂”字。</p>
老道凝视道：“古林绝人迹，陵里现佳人。凄凄若所思，问谁敢恨深。贫道所言是也不是？”</p>
宋青云点头，心头惊道：“这老道竟知道我在寻找杨姑娘。真神人也。”</p>
老道又道：“‘脂’乃肉也，五行为金，日月相辉，本为吉兆，可惜此字含“匕”，吉中带凶。意为‘鱼肉，任人宰割’。”</p>
宋青云急道：“在下不知实情，请道长明示。”</p>
老道娓娓而道：“这也不难，本月望日，小兄弟身带匕首，将那人寻到，便可逢凶化吉。”</p>
宋青云心道：“本月望日？也只有两天了，我上哪找去？”于是向道长问道：“道长可知那人所在之处？”</p>
老道言道：“小兄弟只需到陵中去，一切皆知。”</p>
宋青云拜谢。众人见道长神通广大，一拥而上，你争我抢往钱罐里塞钱，让道长占卜，有的为自己父母祛病卜算，有的为子女金榜题名卜算，更有的为自己丈夫寻花问柳之事卜算。</p>
宋青云向道长拜别，出了人群，向湘灵集奔去。</p>
行走几个时辰，至湘灵集时已是傍晚。集里的人闻宋青云回来，皆欢道：“李家女婿回来啦！”</p>
宋青云与众人寒暄一番，径直向叔叔家走去。宋青云父母早逝，在这乡里乡外，叔叔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p>
宋青云刚进门，一妇人惊道：“青云？你不是死了吗？”</p>
宋青云道：“叔母，孩儿没死，那日被水冲走后，孩儿有幸得高人相救，这才捡回性命。”</p>
妇人不情愿道：“没死！没死你回来干什么？”</p>
宋青云不知所措，转声吱唔道：“青云本想给二老买些布匹，只是身无分文，只好…只好……”</p>
妇人道：“好了好了！别装了！我们把你养大，你什么时候给我们买过东西！”</p>
宋青云道：“二老养育之恩，青云无以回报。”</p>
叔父闻有客来，便出堂而视，原来是宋青云，高声道：“孩子？这些日子都到哪去了！叔父可想死你了！”又看见宋青云踌躇立于堂前，不敢直入，便道：“还站在那干什么，快快进屋！”</p>
忽闻一妇人右手挥着一把菜刀，对着老头厉声骂道：“死老头！干你何事？还不给老娘进去！难道还要带这晦气的东西来败咱家风气不成？你再不进去，老娘现在便宰了你！”</p>
宋青云看见叔父畏畏缩缩的向房里走去，霎时一切心知肚明，于是向婶婶道：“叔母莫气，青云打扰了。”</p>
妇人道：“知道便好！”</p>
宋青云向叔母拜了拜，走出了房门。</p>
宋青云走在街上，也不知过了许久，回想方才场景，心底说不出的难受。这世界上，待自己如亲人，也只有杨姑娘了。</p>
“孩子！你慢些！”</p>
宋青云回头，只见一老头手里拿着个小包袱，踉踉跄跄朝自己跑来。</p>
“叔父？”</p>
老头道：“这夜里风凉，我悄悄从家里拿了些银子和几件我的破衣给你，路上御寒。”</p>
“叔父，我一人也用不上什么银两，还是留给您老人家吧。”</p>
老头道：“你婶婶性情恶劣，要多担待。”</p>
宋青云道：“孩儿游手好闲，一事无成，怎不让婶婶伤心，您二老养育之恩，孩儿无以回报，怎会责怪二老。只是孩儿心有疑问，不知可否为孩儿化解？”</p>
老头道：“何事？”</p>
宋青云道：“方才叔母言‘败了风气’此为何意？孩儿不知。”</p>
老头蹲在路旁，点上一杆老烟，长气悠悠地道：“此事说来话长。乡里传言，二十年前，杨老爷娶了一妻，纳一妾，正房生下两公子。一年后，杨家小妾生个千金，这女娃出世一月，大公子、二公子相继夭折，杨老爷子请了算命先生，问其原委，先生言‘千金天性克母’，需将其杀掉。杨家小妾不舍怀中骨肉，悄悄将那女娃托付给一名道士抚养。哪知杨家从此断了香火。如今杨家老爷年迈，家财万贯，却无人继承，房中小妾正处芳龄，便想比武论亲，为房中小妾纳夫，生个公子，以继家业。”</p>
宋青云道：“此话说来，杨家招婿是假，为小妾纳夫是真，如此勾当，实为卑鄙。”</p>
老头道：“若那日你不掉入河里，进了里家大门，当了上门郎，咱宋家定被他人所笑。”</p>
宋青云暗道：“如此说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杨家权高势重，踏入杨家大门，此足一失，岂不成千古恨？”忽心念一转，道：“叔父言‘女娃姓为杨’，是不是管竹陵的杨姑娘？此事甚是蹊跷。杨姑娘为人甚好，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是，又能怎样？树花镇老道言‘杨姑娘身处危险’，我应赶紧找她才是。”</p>
宋青云与叔父匆匆道别，坐着木排顺江而下，沿原路向管竹陵划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