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升起在达赉湖畔第27章 洪双喜从天而降
张宏武斟满酒说。
第二碗酒干掉,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杨师傅放下酒碗。
“不对呀,像是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杨师傅走到门口,他使动地推着门,门关得严严实实的;门被雪覆盖了半截,他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向门撞去,门被撞开了。
“谁呀?谁敲门?“
门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河北味十足。他走到门前,戴着一顶草绿色的帽子,穿着蓝色的棉袄。
“老乡啊,你是河北人?”
他两手揣进袖里,冻得发抖,跺着脚。
“老乡,我是从河北农村来的。”
杨师傅一把把他拉进屋里。
“娘哎!”
杨师傅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穿着农村做的棉鞋,露出了塞在兜里的毛线手套。杨师傅手指了指他的帽子和棉鞋问:
“你穿这鞋、这帽子还敢来东北?没冻掉你的下颏算是便宜了你!”
他摘掉帽子,梳着分头,浓眉大眼的,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与勇气的光芒;他搓着两手,跺脚,一脸惊骇的样子。
“哪知道东北这么冷。”
“老乡!现在是零下四十多度。”
他跟在杨师傅身后。
“要是知道了这么冷,多穿点衣服。”
他嘶嘶哈哈地走进了食堂里。
“我说有人敲门吧?你们都不相信。”
杨师傅手指敲门的人说:
“你们都看看,来了个河北老乡,还是从农村来的。”
渔工们都放下筷子,目光投向了他,张宏武看着他英俊帅气的眼神,忽地慌了一下,他感觉到黄英要离开了。
“老乡,坐下吃饭吧。”
他推开了杨师傅的手问:
“老乡,这里是二号分场吗?”
张宏武猛地喝了一口酒。
“是啊,你是来走亲戚的?”
敲门人的神情安定了下来。张宏武抖了一下身子,仿佛他置身于暴风雪中。敲门人来了精神,眼睛里放射出夺目的光彩。
“二号分场有叫黄英的吗?”
屋里刹那之间安静了,渔工们的眼神都盯在张宏武的脸上,他端起酒碗仰头喝光,把碗蹲在桌上。敲门人失望地问:
“二号分场没有叫黄英的?”
他沮丧的心情如窗外肃杀的严冬。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找错了地方。”
他转身离开,自言自语地说:
“我在老家打听同学们,英子是在达赉湖渔场二号分场。”
渔工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沉不语。他走到了门口,张宏武倏地站起来说:
“老乡,二号分场有叫黄英的,她就是你要找的同学。”
渔工们都惊呆了,敲门人蓦然回首,惊喜地问:
“她在哪呢?她在哪呢?……”
张宏武倏地站起来说:
“你先吃饭吧,我去找她。”
他穿上羊毛大衣,戴上狗皮帽子就消失在了暴风雪里。
黄英从昨天晚上夜幕降临后,她始终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
“妈妈,爸爸不回来吃饭了?”
“你爸爸上冰了吧?”
她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妈妈,你怎么了?爸爸不上冰,他是马倌。”
她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不知道想啥呢。”
她看了一眼春山。
“你爸爸在马圈喂马,他一会儿就回来啦。”
黄英笑了一下,歉疚地说道。
张宏武裂着怀,歪戴着帽子,喝得东倒西歪地走进屋里。
“爸爸回来了。”
春山扶住他,闻到了团团的酒气。
“爸爸,你吃过饭了?”
春山摘下他的帽子,拍打着落在怀里的雪花。
“大元旦的!不回家吃饭,到哪去灌猫尿了?”
他摇晃着脑袋看着春山。
“春山,你吃完饭了吗?”
“爸爸,吃完了。”
“孩子要不是为了等你,他早就出去玩啦。”
张宏武摆摆手说:
“春山,春山,你找园原玩去吧。”
他醉眼盯着春山走出家门,转过头来看着黄英说:
“英子,我不是灌的猫尿,是喝的喜酒。”
她杏眼圆睁,把手里的抹布摔在他的脸上。
“胡诌白咧!谁家的孩子结婚?你撒谎都不会撒!”
她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剜来剜去的。
“英子,咱俩夫妻二十多年了,我跟你撒过一次谎吗?”
他站了起来。
“英子,我真的是喝了喜酒。”
“滚犊子!进屋睡觉!大元旦的,不让人痛快。”
“英子,”
他两手抱住她的肩膀说:
“让我好好看看你,二十多年的夫妻,再看你最后一次。”
“大包!你喝魔怔了吧?耍酒疯呀?”
她推掉他的手。
“英子,我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
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黄英惊异地看着他,她迷惑了,张宏武为了爱情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哭过?今天是怎么回事呢?她的心怦怦直跳。
“英子,我今天喝的是喜酒,是喝的你的喜酒。”
她猛地捂住了心口。难道大包知道了双喜没有死?我为什么不知道呢?双喜真的没死吗?……
“英子,我为你高兴,为你高兴。咱俩结婚的时候我就发下了誓言:如果洪双喜没有淹死,他哪天来找你,我成全你俩,成全你俩。”
她紧紧地捂住心口,心马上就要跳了出来。
“双喜没有淹死?”
她简直不敢相信。惊疑地问道。
“他没有淹死?……”
黄英抓住了他的手,眼睛盯住他的双眼。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颤音在屋里跌宕起伏。
“我刚才就是和他一起喝的酒。”
“洪喜在哪呢,在哪?他在哪呢?……”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喜讯几乎使她晕厥过去。
“英子,他在一号网食堂。”
张宏武说完了,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黄英走进宿舍里,她站在食堂的门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洪双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窗外,黄英走进了食堂里,站在他的身后,他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渔工们都站了起来,和杨师傅一起向门口走去,他忽然意识到了,猛地回过头来看到黄英泪流满面地站在他面前,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疑视着她,疑视着她……窗外的暴风雪也似乎凝固了。
“双喜!”
黄英凄厉的叫声响起,他泪崩了。
她扑在他怀里,抚摸着他的肩膀说:
“双喜!你没淹死?”
“没有。”
二十几年前的声音响起,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富有魅力、那么令人心醉;二十多年来,这声音如天籁之音一样响在她的耳边,仿佛是永远留在了另外的一个世界上,如今却真真切切地响在耳边。
“双喜!你没淹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她捶着他的胸膛,怨恨地问。
“英子,”
他拉着她的手。
“咱俩坐下来说。”
洪双喜向她讲述了自己跳河之后,被邻村的一个农民救了,自己觉得没脸回家,偷偷地参了军,曾经参加过珍宝岛战役,后来转业回到了地方政府工作。
“英子,”
他拍了拍腿。
“我的右腿在参加珍宝岛战役中被苏军的坦克轧掉了,捡回来一条命,成了残疾人。”
黄英猛地拉起他的右裤角,露出了假肢,他凄然地说:
“英子,我成了残疾人,没有勇气来找你。”
黄英哭成泪人,她搂住他的肩膀说:
“双喜!双喜!你成了残疾人,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怨你!怨你!你为什么过了二十几年后才来找我?”
“英子,我到老家地方政府工作,今年冬季省政府号召支援边疆地区;我报了名,来到了呼盟工作。”
一个青春年人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洪局长,西旗政府下午的会四点准时召开。”
他看了一下手表说:
“现在快两点了。”
“双喜!你当局长了?”
他边走边说:
“英子,我来呼盟工作了,今后见面的机会多,还有见面的时候。”
他坐进了车里,草绿色的吉普车消失在暴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