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折第八十二章 我如愿 上
端王显然也看到了她。
但他却没看到似的,头也不回地走过去了。
赢兰已经许久没和他讲话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竟被他这么忽略怠慢。她嘟了嘟嘴,他不理她,她也绝对不要主动开口。
然而那脚步声却回来了。
端王一开口就果然没好话。
“你堂堂一个郡主,马上就要及笄封公主了,还这么不成体统。”
赢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才行礼道:“皇叔。”
端王道:“你看你穿的像什么东西!还不快点将衣裳穿好。”
赢兰莫名其妙道:“我不过是将袖子卷到手肘处,方便剪花罢了。何时不成体统,居然还不算穿好衣裳?”
端王道:“你一个女孩儿家……”
赢兰道:“成和长公主也是女子,她别说臂膀了,肩膀和两只胳膊都露过,也没人说过她不成体统啊。”
端王头发像是炸了,说道:“你也知道她是成和长公主?她的后宫数量比之父皇也不逞多让,你和她比?”
赢兰很无辜,说道:“那又怎么样?”
满目姹紫嫣红,开到极盛极浓艳,烟丝醉软,蜂飞蝶舞,真真是云蒸霞蔚的一副好画卷。而她亭亭玉立,似雪后的晨曦,不言不语,无声便压过了万紫千红的绮丽。
端王不想再看,只道:“总之,你快将衣裳穿好,小心得了风寒。”
赢兰无语望天。
盛夏晴空,太阳烈得教人希望快快下场大雨,更恨不得现在就回长华宫吃一口沈艳光的新甜品。
赢兰道:“风寒?”
端王不欲久留,正待离开,目光忽然一凝,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赢兰见他望向自己臂间的九环金钏,有些诧异道:“皇叔认得?”
端王冷冷道:“巫咸的东西,我这辈子死也忘不了。这是谁给你的?难道……”他声音一沉,“是我那个好哥哥?”
赢兰摆首,说道:“不是,这是皇贵妃赐给我的。”
端王目光微烁,说道:“皇贵妃疯了不成!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她居然也陪你一起傻?你什么身份,哪里需要日日戴着这玩意!”
赢兰还欲反驳,端王大踏步地朝她走来,她被他脸色的焦急之色唬得一怔愣。
端王捉住她的腕子,竟是要强行退下她的金钏。
赢兰急道:“皇叔,你作甚么!”
端王皱起眉头,问道:“你戴着这个,是想作甚么?”
赢兰道:“皇,皇贵妃只是为了万一……”
端王怒极反笑,说道:“那等终日惶惶不敢妄想明天的跳梁小丑,才会巴巴地戴着这些东西准备随时寻死。”
赢兰道:“可是皇贵妃说万一……”
端王怒道:“去她的万一!哪来的万一!没有万一!给我脱!”
他的气势太强,如山如涛,如倾如涌,赢兰一时竟被完全压过,吓得嘴唇发白。“啪嗒”一声,花篮坠地,银剪跌落尘埃。
其实端王本就是皇子中样貌最肖似皇帝的,能与望舒王氏出身的宁王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岂是池中之物。也就赢兰从来没见过他真正发火的样子,一直觉得他是只纸老虎,是个可以随便打也不会生气的皇叔。
“你听到了吗?小东西。”端王见她神色恐惧,眸光暗沉,眉头一点也没松,“真要有万一,你真打算用这里头的□□寻死?”
赢兰哑口无言良久,忽然道:“皇叔,皇婶那个时候……您也在场的,对不对?”
端王缓了缓脸色,问道:“为何忽然提起她?”
赢兰眼中微微泛泪,说道:“我只是想……皇婶那时候,选择触柱而亡,一定很痛吧。”
端王见她害怕,又看她盈泪,惊怒早就抛到九霄云外,面子上还是板着,说道:“所以你以为服毒就不痛了?我告诉你,巫咸那帮子混账,就喜欢瞎做些乱糟糟的玩意,说要毒死你,结果你疼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搞了半天还毒不死,平白受了一大堆苦。”
赢兰怯怯问道:“真的吗?”
端王道:“自然是真的。”痛不痛,到底是治标不治本,“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皇贵妃怎么会和你说这个,老四呢?皇兄呢?你瞅见他们戴过这些东西吗?你有心眼吗?”
赢兰摇头道:“叔我不知道。小皇叔没有。”
虽然秦王不是个好例子,但勉强用在这里也还行。端王道:“你瞧,你缺心眼了吧,老四都不用,那可是他亲姨母,你再亲能亲得过他和皇贵妃?”
赢兰道:“小皇叔的想法和我不太一样。当年皇婶的事情……”她沉吟了半晌,有点艰难吐字,“小皇叔说,先前人没死的时候保不住尊严气节,自杀了之后就能保住了?留个尸体在那里,任他人评说,就不会受辱了?只是徒增可笑罢了……”
端王道:“这确实像老四说的话。”
书弦为证清白,不惜一死,节烈可歌可颂,秦王能轻巧地说出这种话,不应该叫没心眼,而是没什么心肝。
赢兰咬住嘴唇,说的:“小皇叔还说,败者的气节一无所用,最多在史书上添几个字而已。我那时还不是很信服,而且皇婶新薨,我特别难受,和小皇叔辩论起来,结果……”
端王道:“结果?”
赢兰道:“结果他吵不过我,趁叔不在的时候抓住我,痛揍了一顿屁股。”
一想起那段往事,好像还能感受到当年那火辣辣的疼。
端王的嘴角一抽,神情更加严肃,说道:“老四嘴巴毒,说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更何况,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万一,天塌了自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你这个小个子哪需要想这些。要是谁逼你服毒,除非踏着我……和皇兄的尸体走过去,你明不明白?”
赢兰可就是不服气,还待说话,端王叹息道:“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皇兄对你说过,‘但凡这世上还有一人在乎你,你就不能死。’那时我们二人坠入崖底,生死叵测,前途难料,你还理直气壮地对我说,再苦再难,你也绝对不会放弃生机。只要想着还有人惦念,哪怕只是为了那个人不伤心,便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我看到也就算了,你想想皇兄罢。他若是看到你戴着这个,该有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