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折第七十七章 梦少年 中
这一夜雨下得极大。
诸良睡得很安稳,安稳到他甚至又开始做梦。
这个梦反倒不是那么安稳。回到了他离开漠北的那一夜——萧长夜横锏立马,傲然地看着他:“给他拿矛来!”
一支长矛迎面丢过来,他手上滑腻,竟顿了一顿,方才惊觉自己满手是汗。
“你手无‘余生’,我也不会对你动用‘风云’。”
萧长夜缓缓举起双锏,黄金的光泽在月色下烁然如日光,一线雪亮刺痛了人眼:“这是我,十分尖锐,寻常动物都不敢轻易触碰,所以有了个“羊不吃”的名讳。枝上还能生出一种小青果子,味道极酸涩,却是行军缺水之时的好补充。诸良手中的长刺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已经发干枯朽,孤零零的一枝昏黄,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黑色印迹。
诸良从来没说过这长刺的来历,却一直放在身边。
凌曲华见他沉默,就知道这辈子也别想撬开他的嘴了。反正自己醒了,明日不会有什么苦战,没事也是没事,便问道:“你怎么不用弱水?”
那柄皇帝亲赐的宝剑,诸良却从未用过。
凌曲华抽出鞘看过一回弱水,那当真是削铁无声,吹毛过刃。他艳羡无比,所以更加奇怪。
在他看来,宝剑蒙尘,比明珠受污什么的要凄惨多了。常人或许会将御赐之物视为禁脔,奉为传家之宝,可他知道诸良不是那种会藏着掖着宝器不用的人,才会有此一问。
帐内长久的沉寂。
风萧萧,雨潾潾。
帐外仿佛被千万根绳条死命抽打,发出凄惨的叫声。诸良轻叹道:“崖州一役之后……自□□开国以来,儊月的疆域从未扩展到如此地步。”
凌曲华道:“陛下既然有意效仿百年前池台天下共主,这也没什么出奇。”
“陛下之心远不止如此。”
诸良说得平淡,凌曲华却是胸口一窒,心头烫烈,只觉热血翻涌。转瞬之后,竟觉得背心微微汗湿:“时逢此世,得遇明主……真是我等大幸!”
凌曲华慷慨激昂,等了半天,却没等到诸良回应。正想说点什么,却惊闻身畔传来轻轻的鼾声。
诸良睡着了。
“……”
天公并不作美,从他们辎重起步的那一刻,便开始下起雨来。雨水仿佛天神的眼泪,将嵯峨峰谷洗出满眼青碧,郁郁苍苍,又间云雾弥漫,隐约笼罩了连绵群山。这般美景,他们却是见得麻木,雨水虽不大,却也教人叫苦不迭。
不谙地势在此刻成了最大的隐忧。不知何时会步入敌人的陷阱。连最单纯的套马索,在这样的雨雾掩饰下,也成了绝佳的利器。凌曲华一个不察,那匹青花骢便折了腿。
宝马哀鸣着跪下前腿,凌曲华暗骂了一声,马匹前蹄深陷,骨头变形,就算硬□□,也是废了。那马跟随他数年,一直是心头之好,此刻那黑玉似的眸子哀求地看向他,仿佛盈了一点泪光。
凌曲华欲言又止,诸良扬了扬手。
他只是一个简短的动作,凌曲华还一个字都没讲,便有几个士卒上前,十分熟稔地将手中□□往马脖深深刺下。
血花四溅。青花骢长长嘶鸣一声,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便再没了气息。
凌曲华看着心疼,但也没说什么。他抹了抹自己湿漉漉的面孔,满是雨水。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爱马,说死就死。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同僚,也是说死就死。马革裹尸是荣耀,也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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