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下西楼 下(2/2)

作者:千夜弦华

玉簪折第六十五章 下西楼 下

赢兰虽然知道秦王的脾性不好,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在她和宁王端王的眼前动手。眼瞅着另外两人都没有阻止的意思,赢兰心一横,冲上去抓住了秦王的袖子,怒道:“你在做什么!”

秦王看了赢兰一眼。

之所以称之为“看”——赢兰想不出别的字眼可以形容,她从来不晓得秦王居然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那一刹,他的目光令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赢兰只是一霎惊怔的功夫,秦王毫不迟疑地甩开她。

赢兰身子不稳,连退了好几步。

端王赶紧上前扶住她:“小东西!”

丝丽雅早被这□□吓到,不敢惊呼,也不敢痛吟,只伏在地上,抖如觳觫。

“殿,殿下息怒……”

余人见情势不妙,立刻跪了一地,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心下都在暗暗叫苦。

秦王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张狂,连皇帝也敢当面顶撞,王皇贵妃亦束手无策……至于沉玉郡主,谁都知道她被宁王视如掌珠,当然也不是个吃素的主。若是这两个小祖宗撞在一起,哪个闹得不愉快了,受苦的都是他们。

见秦王衣袖微动,似是又要对丝丽雅动手,赢兰急忙大喊道:“小皇叔!”

秦王没有看她,赢兰说得又快又急:“这个夷女是陛下赐给皇叔,又从皇叔那里到了我这里。她现在是我的人,没有我开口,谁也不许动她!”

“呵?”秦王极轻地笑了一声,微侧过脸,好似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你是在命令我?你也配?”

赢兰心下一凛:“小侄绝无此意!”顿了一顿,话说得更快了,“敢问这个宫人所犯何罪,值得小皇叔如此勃然大怒?我儊月宫制十三监,宫人犯罪,应先传宣律监正或律司正来处理,不应滥用私刑。她一个韶龄弱女,纵然犯下重罪,也不应由您亲自动手若此。”

秦王怒极反笑,说道:“你还敢拿宫规来压我?”

赢兰道:“侄儿绝无此意。”

宁王终于开口道:“小水。”

他的声音优雅而平静,但只区区二字,岳峙渊渟。

秦王忽而失笑。

赢兰被他这一笑吓得够呛,秦王却居然再无怒意,语气和缓道:“是我不对。”

赢兰咬了咬唇:“小皇叔?”

就算此刻有千万道雷劈下来,赢兰也不会更惊骇了。

秦王——秦王居然在说“是我不对”?

就连她撞见了秦王在御花园那一遭事,他也理直气壮,毫无悔过歉疚之意,现在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席话。赢兰一时间竟被这四个字给打懵了,讷讷道:“不,不,小皇叔,是,是我不对……”

端王扯了她一把,怒道:“你哪里不对了!这货嚣张跋扈,处处行凶伤人,早该被打一顿了!”

秦王忽然向赢兰伸手。

赢兰本能地一颤,但是没有躲开。

他的手轻轻触在她的脸上,凉得教她害怕。赢兰努力克制自己瑟缩的欲望,秦王笑了下,说道:“长大了,不错,不错。”

赢兰不知道“不错”在哪里,只好跟着赔笑。

端王又扯了她一下,冷冷道:“你是木头做的?都不知道躲一躲?小女孩子家的,脸是能随便给男人碰的?”

赢兰没料到居然“左右受敌”,一时怔住,最后只好再度看向宁王。

“叔……”

宁王道:“左右不过是个夷女,无伤大雅。”

秦王垂下眼睑,很久都没有说话。复抬起的时候,却看也不看丝丽雅一眼。

“这东西你想留就留着吧。”

那是沙哑得近乎哽咽的声音。

赢兰骇然无比。

无论如何,秦王端王这边过去了,她就等于成功了大半。

赢兰硬着头皮去给王皇贵妃请安,王皇贵妃只是似笑非笑:“长进了啊。”

赢兰不敢反驳,瑟瑟地说自己下次不敢了。

王皇贵妃道:“下次?”

赢兰立刻乖乖闭嘴了。

好在王皇贵妃也没有继续为难,丝丽雅就这样留在了赢兰的寝殿。

她的出身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芝女官无数次进言,不能让这个夷女留在长华宫。

赢兰却执拗地将她放在了身边,日夜不离。

连王皇贵妃和秦王皆置若罔闻,长华宫的每一个人自然都对赢兰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郡主将一个“祸害”留了下来,不得其解。清池和折雪明的暗的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丝丽雅不好,连素来稳重清持的斛珠有一次也忍不住问道:“郡主,为何要将那夷女留下?”

丝丽雅那时并不在她面前侍奉,赢兰微微笑了:“斛珠,亏我还以为你是她们之中最沉稳的那个。”斛珠脸上微微一红,赢兰道,“我可不是责怪你,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为她好。

赢兰闭上眼,回忆丝丽雅的长相,竟发觉想不起来。她轻声道:“你知道吗,我喜欢看丝丽雅。真好看。”

斛珠哑然,不知如何接口。

自从有了丝丽雅,这个向来古灵精怪的小郡主确实又多了一个爱好——有事没事的盯着丝丽雅的脸庞。

难,难道沉玉郡主真的自恋成这个地步?

其实她们并非相似到如何地步,在熟悉的人眼里,她俩迥然不同,绝对不会认错。斛珠微微疑惑,赢兰大约看出她的想法,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盯着她看,倒不是喜欢她的脸,我喜欢她的眼睛。”

丝丽雅的眼睛很清亮,乍看是幽黑的颜色,但是在阳光下会显出一种琉璃般的深蓝,眼波流转,恍惚间便生出一种湖光山色的美丽。

那种美丽……就像昔日陪伴她的少年。

那一年白雪初下,浮云直上,他的身影如此清晰,连身后的万里江山冰霜凌乱也不过身后的一方剪影。

她有时候甚至想,即便她忘记了他的眉目,也绝不会忘记他默然不语的背影,只是无言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一柄敛于匣内的绝代名剑,随时都能冲天而出,刺破一场江山堪舆。

就这样吧,见不到他的日子里,能够看着一双和他相似的眼睛,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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