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折第五章 怨王孙 上
乔媸远远便望见,东宫正抱着赢兰在后院折梅花。
东宫自予皇书院归来之后,便不再居住禁城之内,皇帝亲赐其一座府邸,匾额御笔亲书“东宫府”三字。
自儊月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皇储出宫建府之事,时年朝野震荡,有无数揣测非议,但都被皇帝一手压下。东宫对此似乎并无不满,光风霁月,再加上朝臣们几番试探,皇帝并无更换太子之意,此事便也渐渐平复。
东宫府的规模自然远非燕王府可比,单只一个赏梅之处便有数十顷,花种一为“西发琼脂”,二为“东凝露红”,皆是御苑亦不及的珍品。梅开时如云如海,美不胜收,号称“梅雪春事”,名列夜澜十景之一。
赢兰正折了一枝东凝露红,在手里把玩。
将绽未绽之际的梅花,薄脆花瓣包裹着花骨朵,雪凝其上,尚未融去的净白细粒,更衬得那一抹红色润泽妖媚,宛若刀锋之下的血滴,不似寻常士人所咏梅之高洁,倒更胜海棠红艳。
小女娃的发间已经东插一枝西插一朵,满满都是红白相间的梅花。
但赢兰从来都不是个自私的孩子,光自己有花怎么行,还得给叔插几朵花。
她一边拿起那朵梅花,一边娇憨地笑道:“叔,我来给你簪花好不好?”
东宫含笑道:“我就不必了。”
赢兰坚持道:“叔,你看你看,这朵花好漂亮!”
东宫道:“这花这么好看,多适合小宝,你戴着就好。”
赢兰摇了摇头,坚定道:“‘融四岁,能让梨’,我都五岁了,怎么能连一朵花都不让给叔呢!”
小女娃的这番盛情确实难却。眼看东宫就要遭她的荼毒,乔媸赶紧上前,说道:“殿下。”
东宫趁势转头,没让赢兰的小手得逞。
“怎么了?”
乔媸凝重道:“端王殿下来府。”
虽是自家兄弟,但他和端王面和心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一无拜帖,二无上谒,端王的来意着实显得有些微妙。
东宫面上依旧是淡淡笑意,说道:“小宝,你皇叔来了,要去瞅瞅他吗?”
赢兰正玩得高兴,把头甩得和拨浪鼓似的,说道:“才不要,皇叔每一次见了我都没有好脸色,我才不喜欢他,才不要看他。”
东宫笑道:“那叔呢?”
赢兰把头凑上去,狠狠给了他两个香吻:“叔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叔了!”
东宫摸了摸她的头,顺带把小女孩打算暗度陈仓,一直偷偷摸摸试图从后面在他头上插一枝花的小手捉住。
赢兰被看穿算盘,顿时脸一苦,就像吃了黄连似的,仿天大的委屈。
东宫笑了一笑,道:“好好陪她玩。”
小少年一直站在他们旁边,安静如落雪。
“臣领命。”
赢兰知道叔这是要走了,有些不高兴地颦了颦眉,没有说话。
东宫将她放下地,又捏了捏那粉嫩的小脸,说道:“乖乖在这儿待着,别乱跑。”
赢兰点点头,目送东宫离开的背影,随即转向从方才开始便不言不语的少年,眉眼一弯,仿佛十七八的弦月,小手一伸,笑吟吟道:“阿良!”
阿良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弯下了身子,任那一株鲜妍花朵插上自己的发间。
看着赢兰那副无邪笑靥和那双一点也不无邪的“毒手”,他不自觉地升起了一个很大不敬的念头——
东宫殿下,您这招祸水东引真是炉火纯青……
赢兰向来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她心性纯真,对人毫不设防,不一会儿,已经亲亲密密地又嚷着让阿良抱了。
阿良被她一通折腾,倒也是好脾气,一声哼都没。或者说,根本也不敢。
他难得被收拾得形貌齐整了些,俨然一个未来的翩翩少年郎。但此刻被插了满头的梅花,赢兰一时突发奇想,还用自己的金红头绳给他扎了一边一个小辫子。
想象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少年不禁又抽了抽嘴角。
他在诸府被人压在脚下踩也是常有的事情,常年都是一副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样子,可也从来没有……没有如此地……
如此地“妆扮”过。
赢兰好容易玩了个尽兴,又嫌现在自己头上杂七杂八的碍事,干脆把那些可怜花朵统统拆了下来。
零落的花骨被毫不在意地踏在脚下。
阿良的目光流连。
夜澜的那些簪缨大族,便是求一抔梅花枝头聚下的落雪融水也是千难万难,更罔论摧折这绝世名种了。
赢兰察觉了他的目光,问道:“阿良,你在想什么?”
阿良想了一会儿,很诚实道:“我忘了我之前在想什么了。”
他的回答明显不能让赢兰满意。
小姑娘嘟囔着嘴:“你在搞什么呀,玩得一点也不专心,想得居然也这么忘了,你是老爷爷吗?”
阿良哭笑不得。
但赢兰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便又拽住了他的衣角,问道:“阿良,你知道你娘是怎么遇见你爹爹的吗?”
阿良一时没跟上她这个思路。
赢兰嘟嘟嚷嚷着:“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娘是怎么和我爹爹好上的……”
阿良呛了一下,赢兰继续嘟着小嘴,说:“你说,我爹爹明明那么喜欢娘,可是爹爹从来都不在我面前提娘亲,府里面我也从来没有看到我娘的画像,这不是很奇怪吗?”
阿良想了想,说了一个最合理的揣测:“也许是因为燕王妃的缘由?”
这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
赢兰的母亲出身极为低微。士农工商,她却是连良民都算不上,生而贱籍,连一个宠妾的名义也无,生下沉玉郡主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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