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结 三(1/2)

作者:谢清世

戏里人第17章 结 三

逃与不逃,终无定论。折腾几日,黑旗会的车马出了鹿寻城门,带着滚滚烟尘顺淮松河而下,逼近了被称作“雪国”的清麟城。

秦盏本以为当是一场大战,却始终没能等来铁与火。黑旗会在城墙下驻扎了一夜,次日清晨便有白旗扬起,清麟城主白婴亲自献城。

“民为天地之本。”城主瘦小而文雅,宽袖里满是文士风骨,“洪先生此路,荆棘漫布,而日月朗朗。”

秦盏听得一头雾水,一旁的洛湘兰抬头来瞥了白城主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于是黑旗会不折一兵一卒踏入了清麟城门,一向清冷的雪国竟也热闹起来,男女老幼争先恐后拥挤在街边,想要一睹传闻中替天行道的黑旗会之风采。时是夏日,雪国还未曾有漫天大雪,如今却有漫天烟花散落,飘飘扬扬在战士们的黑铠之上,和猎猎的军旗一起。

“或许黑旗会的前路……真是日月朗朗呢?”秦盏遥遥地望着满城盛况,犹犹豫豫挤出这句话。他转头去看洛湘兰的反应,却不见水蓝色或是浅绿色的裙摆,洛湘兰站的位置空空的,没有人。

她早走了。

窗外是人声鼎沸,满城攘攘,通体全黑的旗子飘扬在青空里。黑旗会的兵士们在岔路口分为两股,笑笑闹闹地消失在清麟城错综复杂的长街小巷之中。秦盏遥遥地望,总觉得那条路上隐隐约约显出洛湘兰的影子,却渐行渐远。

欢喜鼓舞一日,人声将息。暮色漫过天际,晕出一两点星光。辗转千回灯烛尽,三更声起。秦盏索性披了衣,蹑手蹑脚推门而去。清麟城的夜晚寂静无声,暗色之间透出雪国的清冷,秦盏禁不住裹紧衣袍,又恍然间想起无数个属于赤城的夜晚来,风华台上少年一人演尽爱恨离仇,那么多那么多的浓墨重彩,似乎都是为了等待那场初见。

那场寒枫音起,红绸涌动的初见。

他一人在空无一人的巷中彳亍,抬眼不见月色,只觉心里沉重,而思绪纷乱。仿佛自遇上黑旗会开始,他与洛湘兰之间便存了裂隙,这裂隙教人心慌,虽能轻易粘合,却也能将他们拽上殊途。困意开始漫上眼皮,朦胧之间秦盏瞥到了浅绿色的裙摆,一如当年风华台下,少女倚着树杈,手中青枣含春。

定是自己看错了罢。秦盏自嘲地笑,将要转身而去。

“傻子,你去哪里呀?”屋顶上传来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虽掺了些倦意,倒也如银铃般悦耳。

恍如一梦。

“死老头搞出的幺蛾子,也让你睡不着了?”女孩子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垂眼撇着檐下的秦盏,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狡黠笑容。

“我……”秦盏内心挣扎几番,只得承认洛湘兰的话一针见血。他束手束脚地在檐下徘徊了些时候,屋顶上的女孩子开始不耐烦了:“要上来就尽快别这么磨磨蹭蹭,大家都还想回去睡觉呢。”

秦盏听得这话,乖乖攀上屋顶。两人待在高处遥望睡梦之中的清麟城,竟是无人打破这沉默。

秦盏坐得心焦,又觉着尴尬,却无从谈起,只得静待洛湘兰说话。

“死老头真的很讨厌。”许久的沉默之后,洛湘兰闷闷地冒出一句话。

“真的……很讨厌?”秦盏寻不得回答,只得重复她的话,暗暗觉着自己真不会讲话,每当湘兰询问他什么,他总是傻傻的,茫然无措间似乎瞟了湘兰无可奈何的表情。

真的……很没用啊。

洛湘兰这次却并未看他,目光落在遥远而不可及的虚空,沉寂在茫茫无际的黑暗里。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情?”

她最后说,声音细细的,和进风里,如同夏虫低语。

我出生在南方的祭珏城,世人皆知那座城是腐朽之上的荣光,铜臭味里有人欢声笑语有人临死而活,城外是茫茫大海,可载万千金玉,也可吞噬白骨。

商贾云集,匪寇便多。临着大海,则逢了熟悉水性的海玥盗贼,抢得一箱珠宝随即潜进海底,人族商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去海玥商会声泪俱下控诉几许,只换回零星成本。

当然,富商自是无需担忧。千金一掷,雇了佣兵,拼过海玥贼,扬了绣金线的大帆,耀武扬威地靠岸。

而我的父亲,定不是腰缠万贯之豪商。虽然他很想做站在船头的那个人,一生绸衣随海风飘扬,却只能日日跑商会打官司,愁得眉鬓发白。

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父亲总说她貌若天仙,是住在朱楼紫障里的千金大小姐。他们的相爱戏剧却又美好,无非是大小姐与穷商人一见钟情,家族却不允许他们成亲,大小姐为情所困撒手而去,给穷商人留了两个孩子,我和我的姐姐。

我姐姐不是富贵命,却生了富贵的身子。当真是弱柳扶风,娉娉婷婷之间蹙眉轻咳,便引着渔家少年争先恐后来见病美人。

我本是不太欢喜她的。

祭珏城,不当是养病美人的地方。这座城市是恶鬼,只晓得吞吃金银财宝,无所谓贤淑良德,无所谓情义忠孝,百事利为先。

姐姐知晓我心思,却依然言笑晏晏。她喜做香糖果子,我正好做了那个见识她厨艺长进的人。开始吃着满嘴焦炭,吃到最后是回甜不绝。

香糖果子大概是她唯一的优点了吧,于我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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