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百语①千生万死
出国弘法,看似非常风光,其实在飞机上一坐,短至数小时,长至十数小时,甚至数十小时无法活动自如,抵达目的地,感觉有如脱了一层皮。往往从热带到寒带,跨越数国,还得适应各国的气候、时差、风土、人情、饮食。一下飞机,不断地讲演,不断地会客,不断地座谈,不断地照相。我下榻的房间人来人往,是客堂,也是饭厅。是会议室,也是电话间。对于不同的人,我必须要有不同的对待方式;对于不同的问题,我必须想出不同的解答方案。一次出国就好像经历了“千生万死”,更何况一年多次的环球弘法。
别人聪明,一讲即悟,我必须千百次斟酌,才能知道本末究竟。别人能干,一件事情一次完成,我必须效法愚公移山的精神,别人一之,我十之。由于抱定“千生万死”的决心,一切方能从无到有,从少到多。
从最初一所佛学院到目前十六所佛学院,从最初二十个学生到现在将近两千名学生,当中随顺各种因缘,或改变学制,或更易老师,或改善教案,或革新教学方法,虽然只有三十四年的历史,却也好像历经了“千生万死”。
一份《觉世杂志》已经一千多期了,中间多少曲折变化:光是搬迁,就不下十次以上,形态大小从四开、三十六开到十六开,发行量从刚开始的二千份到现在的四十二万份。多少年来,看着坊间许多杂志社从有到无,而我们是凭着“千生万死”、求新求变的共识,才得以屹立至今。
即使一首简短的《三宝颂》,也是“千生万死”,不断酝酿的结果。如果不是四十年念念生灭,心行思维,哪里有现在《三宝颂》的歌声在各种佛教集会中传出呢?
从雷音寺、寿山寺开始,到世界五大洲近二百间寺院,更是集合多少人力、财力,历经多少周折才得以完成,可以说一切的成就都是用“千生万死”来的。
佛光山寺院登记,足足等了十年,甚至有些建筑的许可证是到开山三十周年之后,才陆续核发下来。放生池盖好了,一次又一次地被洪水冲垮;土墙建成了,一次又一次被飓风吹倒。每到雨季,惊心动魄,我和弟子们镇日巡视,好像在和大自然作“千生万死”的搏斗。记得举办牌匾的表扬,如果不把它们看成修养的历练,任其埋没大志,也难以从“千生万死”中解脱出来!
出家六十年来,师长同道中,一些人年纪轻轻就亡故了,一些人老成凋谢,目睹于此,对于“千生万死”的人生早已感悟良多。信徒之中,有些人因亲人伤亡而学佛修行,将小我投入大我之中;有些人因看破世事而积极向道,寻找生命的意义。所以,人必须要经过“千生万死”的体会,才会珍惜自己的人生。
生命,有生、老、病、死;心念,有生、住、异、灭。物质,有成、住、坏、空;甚至细胞,也会自己更新,可见轮回流转是极其自然的道理,并不如一般人想象中那么可悲。可悲的是许多人不了解其中的意义,任其生灭,以致生命如行尸走肉,暗淡无光。儒家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令其空无贫乏。禅门则主张:参禅要参到一个转身时,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生命是不死的!我们唯有了解“千生万死”的真谛,进而积极奋发,才能迈向圆满。
(一九九八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