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颜帝歌第20章 初入沐府
三更的更鼓刚刚敲过,外面又起了风,冷风卷着地上的浮尘,在夜色里打着旋,春日里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总是变幻无常。
街道两侧的暗红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冷风顺着笼口细细的钻进去,微弱的火光变得越发黯淡,闪烁明灭,荏苒跳动,极轻的一声微响,便猝然熄灭。
无忧垂头坐在笼子里,用牙齿咬住身下的麻袋,用力撕成一块块布条,认真的包扎着舒彦胸前的伤口,被铁刺刮起的皮/肉狰狞的外翻着,已隐隐可见苍白的肋骨。
这种铁刺鞭最是恶毒,奴隶主常用这种鞭子抽打不听话的奴隶,甚至有人以此为乐。
强韧的皮鞭上嵌满带钩的铁刺,只需一鞭,便可刮下大片的皮肉,若是抽在要害,便可去了半条性命。
长期的虐待和饥饿早已让男孩子瘦弱不堪,受伤之后,又在冷风中颠簸了一路,鲜血哪里能止住。
虽然无忧已经极力的按住伤口,可是没有有效的止血药,仅靠这些肮脏的布条根本不能救治这个瘦弱的男孩子。
一层层的布条早已浸饱了血,变成骇人的暗红色。舒彦的眼睛紧闭着,嘴角抿成一线,这样冷的夜,竟浑身火烫。
舒真儿睁着一双血红的大眼,黑澄静明的眸子,竟是寒砭入骨。她死死的握住舒彦的双手,手背上结了痂的冻疮竟生生崩裂,那血顺着细细的手腕蜿蜒滴下,殷殷渗进暗红的布条,再无踪影。
满车的孩子似是被吓得呆住了,全都如木胎泥塑一般,静静的蜷缩着。
无忧透过粗疏的笼子朝外看去,心知这条小路正是通往沐府的别院,车旁的驭夫早已换了人,深灰的中衣打扮,并不张扬,却在微弱的侧光下依稀可见锦面上精致的福纹,无忧无声冷笑,召陵城里能用得起福锦的奴才怕只有在沐府。
“真儿…真儿…快跑…真儿…”嘶哑的声音带着凄楚的绝望,这一路上,舒彦即使偶尔转醒,也是昏昏沉沉的,似这般惊悚胡呓。
舒真儿听到兄长呓语,眸子里陡然透出璀然的光亮,更加使力的握住舒彦的双手,嘴巴一张一合,一遍又一遍的无声呼唤着。男孩子紧蹙的眉头奇迹般的舒展开来,睫毛微颤,竟幽幽的睁开了双眼,那眼神竟是出奇的明亮。
“真儿,你的手…怎么又裂开了。”
舒真儿顿时欢喜的笑起来,急忙摇了摇头,将手凑在嘴边轻轻的吹着。
“傻真儿,要哥哥吹才不会疼,就像只有真儿给哥哥吹,哥哥才不疼。”
舒真儿微微一愣,舒彦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舒真儿恍惚觉得那微弱的气息隐约带着一股凉意,全然不似平日的湿暖。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哥哥,渐渐有迷蒙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大颗的眼泪从孩子的眼角滚落,她无声的呼喊着,细弱的手臂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道,紧紧环住舒彦的身子。
“真儿,哥哥的好真儿…”
舒彦的眸光陡然黯淡下去,仿佛是剥落了漆光的珠子,仅余了一点灰淡的光泽,本来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洇出病态的潮红。无忧心下一惊,急忙探向舒彦的胸口,微凉的胸膛里竟无一丝颤动。
无忧一根根掰着舒真儿的手指,可是那双小手竟如铁铸一般,仿佛生生要嵌进另一具身体里。
“快放手,你想让你哥哥现在就死麽?”
舒真儿陡然一顿,却是松开了手臂。无忧单手按住舒彦的心口,另一只拳头狠狠的锤击着,可是那小小的胸膛却仍旧渐渐冷下去。
舒真儿静静的攥着舒彦的双手,贴在脸上,满脸是泪,无声的张着嘴,仿佛呆了。
笼子里终于有人哭起来,压抑的,低声的抽泣。唯有舒真儿睁着血红的眼睛,恍若无觉,如同一只毫无生气的布偶。
“哭什么哭!闭嘴!”凌厉的鞭影突然而至,穿过笼子眨眼就到了舒真儿眼前,“唰”的一声,却并没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闫禄低头一看,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女奴挡在舒真儿身前,身材瘦小,眼神狠戾,脏兮兮的小手紧紧的抓住鞭尾,面色阴沉的看着他。
闫禄大怒:“找死!”
他用力一扯,粗粝的鞭子登时磨破了无忧的手心,鲜血霎时间从掌心渗出,可鞭子却丝毫未见松动。
闫禄陡然觉得这孩子的双眼竟丝丝缕缕冒着邪气,这样直直的看着他,竟让他浑身的不自在。
若说平日里,被一个奴隶小崽子这样冒犯,他早就着了恼,可是今日,他看着面前的小女奴,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嘟囔道:“小杂种,以后有你好受的!”
马车继续前行,进了小巷右转,便看到了暗红色的小侧门。
这里,就是沐老太爷沐鹤年的别院。
无忧抬起头来,只在进门瞥见大厅门前的牌匾,是鎏金的三个大字——浮香苑。
这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浸透了奢靡的氏族府邸,是藏满了肮/脏的华丽明堂。
现下已经将近午夜,这里却仍旧灯火通明,三进的院子,这匹马车却是从最不起眼的侧门进入的,这里距离主苑还有一段距离,可即便隔了这么多精巧奇美的山石美景,无忧还是能够听到从那边传来的丝竹声和笑闹声。
随从们连忙将笼子从马车上卸下,“咣”的一声放在了地上。十几个瘦弱的孩子挤在不大的铁笼子里,像是一群待宰的羊羔,惊恐的大睁着眼睛。
“都送到西边去。”
舒彦本就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经过刚才那猛力的一颠,又吐出一大口血来。闫禄眼见这小奴隶已是无救,顿时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随从说道:“把这个丧气的东西拉到东岭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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