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第258章 相见难
相见难
李缥青立刻知道老人在问什么。
而且她知道,她给出的答案可能会是错的。
“第三篇之分界,在于此剑,此前则凡,此后则灵。”
正是【断叶洄澜】。
若昨夜没有重读黄翡翠,她会一直以为它是剑招水平的分界,但如今她已有了一个更灵醒的念头——这或许是剑中意象的化凡为灵。
凡鸟生出灵性,山林向往天空,黄翡翠的上位之剑,名为飞羽仙。在黄翡翠剑篇中,它就已经在提前蓄积这样的力量。
但这也只是她昨夜随意闪过的灵光。
灵光当然不一定是对的,它没有经过琢磨和验证,没有跟其他任何人提过,甚至都还没有经过少女自己的第二遍思考可能明天,她就会发现它的错漏。
而“剑招分界”这个答案,至少绝对不会错。
“反正他还是要跟,我也懒得管,什么‘越陷越深’,不是他自挑的吗。”齐昭华端茶一饮。
裴液感到自己被更深、更沉重的幕布整个遮蔽了,他本来坚信拒绝、然后捱过阵痛就是通往海阔天空的正确道路,但现在他深深怀疑。
少年猛地揪住自己头发蹲下来,即便在薪苍山中独自面对仙君,他也不曾感到如此彻底的茫然与无助,仿佛置身空无心慌的雾气之中,亟待有人拉自己一把,或者至少为自己指一个坚定的方向。
“很不错,确实灵气盎然。”隋再华的声音再次在她耳中响起,“不过就今日来看,还是欠缺在两点上,一是体之清浅,二是悟之仓促。我很喜欢你,孩子,伱并非没有机会,不过,还是再锤炼一段时间吧。”
错了。
少女一直轻灵活泼得有些过分,无论多压抑的情绪、多难捱的困境,她总是眉眼一垂,下一刻就又绽出明媚的笑容。
齐昭华笑了一下,认真道:“博望这些天,真是多蒙你襄助,情谊我都记在心里,等你到了神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齐昭华’。”
“齐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裴液怔怔问道。
灰衫提剑的少年,衣裤匆忙不整,面目晦暗,头发糟乱,不止未曾洗沐,简直连鞋子都没有好好系上。此时正立在武场角落的树影下,紧张地看着她。
少女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武场,单薄的衣衫有些被秋风吹灌,她下意识伸手紧了紧。
定位出现了问题,【断叶洄澜】只是觉醒,在它后面,还有【洗树铜影】,还有【拔日照羽】。
从昨日分离之后,她第一次感到有些想哭。
千万别去。
但没有如果了。
于是,他立刻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行为的不妥,一时懊恼揪心——怎么能又出现在她面前?
握住剑柄的手早已沁出汗渍,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少女以后的境遇山林中的鸟雀没有飞上青天,她的剑道修行要怎么办,前面还有多少弯路和苦头?她自己的剑都有那么多困难要克服,又怎么支撑起脆弱的翠羽?
但是过犹不及。
少女怔了一下,笑和话语都僵住,眉眼低垂了下去,尽管早有过准备,这个闪躲还是再次令她心中一痛。也是在同时,她想到这个凡与灵的发现还并没有和少年交流过,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困难。
他不知道老人又给少女提了什么问题,但少女这一剑真的体现出了令他兴奋的东西,他相信隋再华也会为之满意颔首。
“我跟他说清楚二十遍了。”齐昭华轻轻一笑,端茶与他,两人走上临风台,此时临水之景就显了出来,风湖翠色,霎时好看。
如今这样的失魂落魄,令少年几乎血气上涌,身体真的动了一下,那欲望无比猛烈,他下一刻就要越过院墙,冲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臂,像往常一样,低声拿安慰和俏皮话令她破涕而笑。
于是当她回过头的那一刻,整个人就一下怔住了,眼神猛地一亮。
一时努力敛起心绪,重新回到手中剑上。
“打算今日赴长安去了。”齐昭华一笑,提壶帮他沏茶,“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和你告别,却劳烦你亲自过来。”
一座不大的院子,一栋别致的二层小楼,裴液走进来,金菊正绽在院中,许多漂亮精巧的陈设他都瞧不出用途。
少女于剑上的灵气展露无遗,没错剑光上拔,气势一定要充沛对!就是这样好了,到位了,该收了不对!该收了李缥青!!
裴液一动不动地立在墙后,直到少女彻底离开。
困境犹同刚才,这思路没错,但它真的还没来得及雕琢。昨夜少女才对着剑经迸发出这份灵感,而后她的心绪就被少年的事情牵系了过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齐昭华失笑挑眉地看着他,“说了是他偏要去。”
“裴少侠眼力有些不如从前了。”女子轻叹笑道,努力抻了一下手中的绳子——还是没抻动,偏头抿唇看着他。
这道身影令少女心绪乍然一开,嘴角已经不自觉一勾,还未想好说什么,嘴就已要张开。但下一刻,少年头慌乱一偏,如被烫到般避开了目光。
明光仿佛被骤然折断,巨大绞拧的力量从剑招中迸开,剑柄骤然脱手,李缥青心脏猛攥,立刻聚起真气探手去捉,但长剑已划出一道凌乱的弧线,在少女呆怔的眼神中,“叮啷”坠在了地上。
而将心中体悟在剑上体现出来,则是另一道难以跨越的门槛。不仅是此时条件所限,即便能够当面交谈,隋再华多半也会让她以剑作答。
裴液“哦!”了一声,连忙过去帮她刹紧系好。
又顿了一下,偏头好奇地打量着裴液:“我由来知道裴液少侠心地好,倒是第一次发现还有这般小儿女情态。今日之聚,本拟和少侠谈一些神京道路的,怎么拐到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面。”
没有“再锤炼一段时间”,翠羽还远远没有这份从容的资格。
乃至今天早上将近两个时辰的练剑,她虽然确实一直在思考,但一直心神不宁,而这样深切微妙的体悟,向来需要剑者全心投入,才能出一点雕琢。
“我他妈还以为你在这儿蹲着拉屎呢!”少年莫名其妙地推了他一把,“干什么呢?方继道过来传了个话,说齐居士请你去她家呢。”
——
齐昭华临水而居。
师父,乃至整个师门的期许全然落空,这些日子里,她向上飞得已足够高,又有太多事牵动着她的精力,她并未对修剑院这件事有太多情感上的寄托。但当它确实落空后,理性回归,她才意识到这其实是她一生中数得过来的机会。
裴液心中喃喃,他有些茫然地忍受着这份折磨,唯一清楚的把握是那一条彻夜思考出的“断则彻底”的道理——少女必须适应自己去面对这一切,他也要适应看着她独自去承受这样的事情。
少年少女的心同时坠入冰冷。
在两招衔接的一瞬间,裴液眼睛就猛地一亮。
“啊?”裴液惊讶,“湖的事情不是还没好吗?”
简直正为此刻。
她确实一直被说是在修剑院门槛前摇摆的水平,固然不该此名额当做囊中之物,但这样毫厘之差的错失还是令她心惚神坠。
李缥青静静立着,到了此时,情感上的隔膜才被撞破,她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次失败的重量。
这动作真令裴液一怔回神,然后才注意到,周围俱是已经打包好的包裹,女子身上也换了偏于利落的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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