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第24章 入局
那一日薛晏听说孟止离了宫,便准备前往他的住处询问一番关于太子两次中毒的细节,顺带观察一下此人。哪料想她刚出了街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六年前曾绑架过她,并因此而逃离的刀五娘。
刀五娘比五年前要苍老许多,明明才三十出头就已经生了华发,面目松弛,看着却像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妪,只有细看之下才能在眼角眉梢中捕捉到当年的一丝风韵。
薛晏隐身在一个字画摊后面,心中起伏不定。那妇人明明是刀五娘的样子,可神态比当年怎么差了这么多?这六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出现在盛华?薛晏登时想到病逝不久的太子,便有了警惕,又见她四下寻望一番,找了一条没人的巷子拐进去,薛晏也尾随过去。
刀五娘的警觉很高,薛晏不敢跟得太紧,随着她转了五六条深巷,从城西绕到了城南。就在薛晏以为刀五娘是发现了她故意带她兜圈子时,刀五娘停在一处小院前,在黑漆木门上轻叩三下又重扣三下,然后门从里面被打开,刀五娘又左右观望,薛晏忙将身子藏在巷口的墙后。听到门开合的声音,薛晏才探出一个头来,见院前没了人,她悄悄跑到院门口扒着门缝看了一会儿,却也只看到了院子里的两个侍卫。
薛晏在小院周围没有瞧见能遮挡的树木,便绕到院子后面。好在后门没有留人,薛晏顺利地跳上了后房顶,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趴在那处缺口往屋子里瞧。
她选的这个位子极好,俯瞰下去正是客厅一角。她能看见刀五娘的侧脸,正朝着跟前的人笑说着话,至于是跟谁说薛晏看不见了,那人被帷幕挡住了。
只听刀五娘道:“你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晚了些。”
对面那人道:“我怎么知道这毒这么厉害!现在孟止已经验出来那毒是你们秦皇室的秘药,要是让薛铭那个老匹夫查出来此事与本殿相关,肯定会告我通敌!”
裴琅!
纵使薛晏这几年和裴琅没见过几次面,她还是听出那神秘人的声音属于裴琅。她感到手脚冰凉,寒气从心底止不住的溢出。十年前青州之战死了大夏二十万士兵才换来今天的安定,裴琅却为东宫之位不惜勾结秦人也要杀害太子……即使是在大燕薛晏也没经历过这样残忍的事情,她原以为那些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戏码只能在史书中看到,如今亲眼目睹亲耳听到,她根本无法接受。
薛晏想不到人心竟可以真得这样黑暗,竟然真有人为了私欲而置家国天下父母兄弟于死地。她知道裴琅与太子势不两立,她以为二人的角逐会是光明正大的。皇位能者居之,在薛晏看来如果裴琅要想代替太子完全可以走另一条路。裴琅资质不差,原先皇帝交给他的几件事他也都办得十分漂亮,只要他能继续坚持作为何愁没有机会能更进一步,为何非得用这种腌臜方法!
思绪百转间,刀五娘又冷笑几声,道:“三皇子现在难道不是通敌吗?利用完咱们就想一脚踹开,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好的事。”
裴琅道:“我没有要撇清的意思。这件事既然做了我就不会反悔,你也不用隔三岔五的来提醒我,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等到本殿被册立为太子那一天,青州以东五城将会成为陵王殿下的囊中之物,薛铭的人头我也会遣人奉上。”
败类!裴氏子弟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败类!薛晏越听心中怒火越盛,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生”,刀五娘耳目灵敏,听到动静准确往薛晏扒出的缺口,薛晏忙躲开,轻巧几步跳落在地。
“曹勇贾元,快去追!死活不论!”裴琅打开屋门朝院中的侍卫喊道。
侍卫得令拔剑以迅雷之势飞身而去。裴琅回头看见刀五娘环抱双臂倚在门框上,一副看笑话的模样,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要是被人发现了把你凌迟都是轻的!”
刀五娘轻笑,“我怎么觉得最该担心的是三殿下。毕竟我还有路可退,三皇子可是……呵呵。”
这最后一声讽刺的“呵呵”听在裴琅耳中自是怒不可遏,一张脸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拳头攥的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顾虑着以后还有利用这女人的地方,裴琅忍了又忍,没有再说什么不适宜的话,拂袖转身回屋。
薛晏只来得及跑出巷口就被曹勇和贾元追上了,三人即时厮打在一起,曹勇与贾元一前一后将薛晏困回巷子。这二人都是个中好手,薛晏赤手空拳单打独斗没有太大胜算,加上探听得如此秘辛,并不恋战,只想着能尽快摆脱二人逃走。可曹勇贾元哪能让她如意,各处严防死守,薛晏几次都没有突围出去,反而挂了不少彩。贾元趁她分身乏术,挥剑刺向她的左肋。千钧一发之际,一块石子打在剑尖,薛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裴玠一手揽住薛晏腰身,另一只手擒住贾元的右手腕,稍一使劲就将剑夺过来。来不及叙旧,裴玠也加入了打斗。双方势均力敌,打得颇为激烈。蓦地从对面的屋顶上射过来两把飞镖,直面薛晏,裴玠挥剑拨开。不想此举有诈,飞镖之后连着□□,前者是对付薛晏,后者却是袭向裴玠。裴玠不防肩膀被射穿。
第二波□□来袭,二人无处可避。薛晏便扶着裴玠尽可能往曹勇贾元身后躲,还真就十分幸运的躲过去了,贾元的大腿上倒是中了一箭歪在地上。裴玠一脚把他踹向曹勇,俩侍卫齐齐飞到墙上又弹回到地上,再起来时此处已不见了裴玠薛晏的影子。
裴玠薛晏互相搀扶着避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见身后无追兵,裴玠提着的一口气尽数散了,无力瘫倒在墙角。
“世子且忍忍,我这就送你去医馆。”眼见裴玠肩膀的血越流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薛晏架起他没受伤的胳膊就要拖着他走。
裴玠忍痛道:“不用了。伤口我自己处理,你赶紧回家,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薛侯。”
“这事儿不急,什么也比不得人命关天。”薛晏固执地说道。
“你听我说。”裴玠把胳膊从薛晏肩膀上抽回来,“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人看见你和我呆在一起。”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想这些!”薛晏气极反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缠上你的。”
“你想岔了。是齐王府要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