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璇玑正第5话·中 同床异梦
李安俨沉默须臾,说道:“李大郎性懒散,年将而立,仍未释褐,汝母无非看中家世。我许誓于前,必将取得功名。”
郑观音摇首叹气:“阿娘必然不听。”“焉不试之?”李安俨抬脚欲去。
郑观音见拦不住,急声说道:“汝母为前朝皇后,必为圣人所忌!……”
李安俨身形顿住,攥紧的衣袖无力垂下,终是未去请婚。郑观音后悔出言,然为绝其望,仍是说道:“你我无缘,李郎何须执着?就此别过。”说罢头也不回离去。
果然,他不止输在家世……李安俨缓身坐地,神形颓丧。
也不知坐了多久,耳边一阵足音,李安俨抬首一看,一位形容稍小的娘子提灯立在跟前,说道:“若人真心相爱,家世贫富皆非阻碍……”
李安俨疑惑看她,小娘子笑道:“妾方经过,见有人说话,遂不敢相惊。”
是也,若三娘有心嫁他,一切皆不是理由,无非是……并非无他不可罢了。小娘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他又何必执着?
起身欲走,小娘子提醒道:“妾已遣开奴婢,李郎可从此门离去。”
李安俨抱拳,无心探究她为何认识自己,只留下一句“多谢”,便头也不回离去。
郑四娘提灯而立,目送失意的少年消失在月色中……
次日亲迎,郑四娘望见李安俨立在催新妇的宾相中,神情沮丧。只有新妇子催出时,他才动了动眼睑,继而目光触及自己,稍有光泽,只一瞬间,顷刻黯淡。盖因心上人嫁为他人妇,枉自心伤也。
当真是个痴情男子!郑四娘心内叹道。
婚礼毕,建成与新妇就寝。褪了礼衣,夫妇二人并坐于榻。建成于男女之事已见不鲜,故无所谓,只因她初嫁,到底有些拘谨,于是打破尴尬气氛,关怀问道:“三娘累否?”郑观音轻声说道:“妾不累。”
建成笑道:“不累辄好,夜已深了,娘子请就寝。”遂请之上榻。郑观音羞涩入榻,建成随之躺下,安静而卧。
青庐内安静无声,郑观音心内自叹:这李大郎也算谦谦有礼……正如是想,他忽然侧身,抱她于怀。郑观音惊了一下,却并未挣扎,心底有所准备。
果然,他翻身而上,开始亲吻脸颊、双唇,俄而解衣,肌肤纠缠,异常熟练。他入来的那一刻,郑观音心神溃散,迷离之间,只剩一念:或许嫁与他,亦不失为好归宿……
就在郑观音遐想未来时,不过几日,夫妻隔阂初现端倪。盖因新鲜劲已过,建成不复夜夜归寝,经常留宿婢妾处。郑观音于此颇有怨,却不敢有言。
这夜,建成仍未回寝,郑观音遣走侍女,垂泪于房。所嫁之人若不相爱,谈何幸福?她突然想到李安俨,他那般爱慕自己,定不会冷落如此,可惜,她明白已晚,错失了一个爱她之人……
婚后不久,皇帝去洛阳,百官随驾,建成夫妇也随之而去。
家人辞别之时,郑观音看见人群中的世民。如今,他越发英气逼人,旁有佳人相伴,而她,却已成为他的兄嫂。
正自感慨,观音婢上前,执她手道:“阿嫂一路好走,常来书信。”
本是亲善之举,郑观音犹有芥蒂,想她素来恶己,又岂会真心相待?不过做与大人公看罢了。尤其那声“阿嫂”,似乎有意提醒自己。转而又想,自己身为长嫂,又是冢妇,到底压她一头。如是心想,郑观音面含微笑,和如春风:“多谢弟妇。”
李渊见二妇一团和气,捋须微笑,嘱托一阵,携子女离家。
世民回房后,谓向观音婢:“郑三娘好说谎,昔者离间我夫妇,少与之来往。”
观音婢笑道:“如今伊为长嫂,焉能不礼待?且伊刚来,诸多不适,甚为可怜。妯娌之间,自当和睦,家宁则兴也。”
世民揽她坐怀,感慨而叹:“观音婢心善之人,但愿伊能投桃报李。”
皇帝至洛阳,袁充奏太史令庾质托病不从驾,皇帝闻而怒之,遣人执庾质下狱,不久庾质死狱中,朝堂哗然。
这日休沐,袁充邀友王劭坐谈。王劭自大业以来任秘书少监,因私议杨素墓谶祥罢职,如今赋闲在家。或因一方失势,不足为惧,曾经明争暗斗的两人,反倒热络起来,经常往来。
王劭倚着凭几,说起耳闻:“庾质冤死狱中,人莫不议论袁公”
袁充替他斟了酒,哼道:“议论何妨也,不过羡嫉耳,某何惧之有?”王劭执杯谢过,说道:“话虽如此,然庾质与公无仇,何必授人话柄?“
袁充道:“庾质虽与某无仇,然其父庾季才生前数次诽谤于我,实可恨耳!”
开皇年间,高祖令太史监制历法,及新历推行,袁充言日影长,高祖问于太史令庾季才,庾季才言袁充荒谬,高祖大怒,免职庾季才,后卒于家。
故王劭不便多言,因道:“圣人每欲征讨,公辄托星象,奖成帝意,朝中多有怨怼。某因忧袁公树敌,故而多言。”
“公关忧之心,某铭记于心也。”袁充笑道,“某亦忧公之前程,故有一事相告:圣人好著述,将增秘书省百二十员,如无意外,王公有望起复。”
王劭停杯,取卷奉之:“某有听闻,故新著《平贼记》三卷,还望袁公呈上。”袁充接过,又说起另一事:“近来洛阳流传《桃李子歌》,公知否?”
王劭颔首:“听闻此谣由扶风起,言‘李氏当为天子’,岂非扶风贼王李弘芝妖言惑众耶?”
“或然。”袁充呷一口酒,“然高祖曾梦洪水淹城,乃迁都大兴。圣人听此谶谣,以郕国公李浑门盛,又其从子李敏小字洪儿,疑为应谶”
王劭虽好谶学,却也颇疑其学,因是叹笑:“朝中诸李姓该自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