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话·下 阴差阳错(2/2)

作者:梨白如雪

有美璇玑正第3话·下 阴差阳错

“伊取饮去也。”

“原来如此。”

阁中一时安静,观音婢进退不是,世民亦觉尴尬,因寻话题:“高娘子欲观《晏子春秋》乎?”

“妾已观数遍,闲来无事,欲温故之。”

世民惊讶:“《晏子春秋》无非轶事戏闻,高娘子温故何为?”

问及读书,观音婢侃侃而谈:“《晏子春秋》非儒非道,不为后世所重,然其所撰晏子言行,每每读之,颇有启发。”

“比如?”

“比如有《景公养马》篇: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公怒,援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令知其罪而杀之!’公曰:‘诺。’晏子举戈而临之曰:‘汝为吾君养马而杀之,而罪当死;汝使吾君以马之敌杀圉人,而罪又当死;汝使吾君以马杀人闻于四邻诸侯,汝罪又当死。’公曰:‘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晏子以数马夫之罪,令景公知过,从而救下马夫,何其高妙。”

世民展卷而阅,见她竟能全篇诵背,一字无误,心下不禁佩服,因笑:“如此看来,晏子善知人心也。景公盛怒之下,难听谏言,然若助其怒,景公引为知己,遂愿听其言。及闻马夫之过,亦知己过,故而释怒。”

观音婢颔首:“正是。”

“世民……”

观音婢惊看世民,不可置信。世民转身,见无忌入来:“无忌。”

无忌见观音婢亦在,当即怔住。世民以其惊讶,笑道:“我曾遇高娘子,不想在此重逢。”

高娘子?无忌惑看妹妹,观音婢反应过来,连笑:“表兄会客于此,妾不叨扰了。”经过无忌时,表情凝重。

“高娘子乃汝表妹耶?”待她走后,世民问无忌。

妹妹去前目光凛冽,无忌因答:“是也,云阿乃我舅女。”

“云阿?”世民暗自思量,照理前月已见过,为何毫无印象?

“意为栖志在云山之曲。”

“治礼郎取名别致。”

无忌点头,引之去席。世民相随其后,犹自念着:“栖志云阿……”

观音婢急走于廊,心中又叹又喜,又气又恼,一时百感交集,心绪难平,以至未闻有人呼她。

“观音婢为何失魂落魄,莫非见鬼了?”云阿从未见她如此失态,挤兑笑道。

观音婢连连摇首:“暑热难耐,故急回屋。”

云阿见她脸色通红:“岂非中暑耶?”

“无碍……”观音婢连道,“方于桥上喂鱼,曝晒之故也。”

云阿指她怀中卷,一脸狐疑:“观音婢以书喂鱼乎?”

观音婢神色自若:“我先喂鱼,而后取书。午天酷热,姊不回屋?”

“尔先回之,我去后山捕蝉。”云阿想起正事,挥手跑远。

观音婢回阁观书,却久难心静,只因思绪转到旧事,倏忽清晰。犹记当年,她与世民或偕游洛水,或放歌原上,当时意气,如今思来,竟如此深刻。

其实,这几年来,观音婢偶尔也会忆及往事,然而此次忆来,却多了一份难言之羞。盖因年岁渐长,明白男女之别后,往日种种亲密,竟让人如此羞愧。观音婢闭上双目,刚才那张面容适时出现,轻易占据了脑海。回想他那夜一言一笑,难怪似曾相识。然而……彼时她咄咄逼人,且言辞恶毒,恐令他心有余悸,故方才言谈之间,略显谨戒。观音婢以书遮面,长长叹气。也不知辗转了多久,睡意逐渐袭来。

“世民……”观音婢止步。

世民转首:“为何不前?”

“足痛不能行……”

世民叹气转身,半蹲身子,指了指肩:“……来。”

观音婢欣然跃上:“世民善人!”

世民再次强调:“尔年幼于我,当呼以‘阿兄’。”

“不也。”

“为何?”

“‘世民’好听!”

小郎君讨好的声音软哝在耳边,世民很是受用:“……随你。”刚欣慰一笑,却被他一阵折腾。

观音婢抓其肩袖,作御马状:“马儿快快跑,送我早还家。”

“我非马!”

“尔属马。”

世民忿道:“敢用我为马者,唯汝也!”

观音婢得意哼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歌声渐飘渐远,消失在草原尽头。一缕夕阳忽现眼前,是阿兄接卷而起。观音婢避开他审问的目光,随意问着:“客人走了?”

“嗯。”无忌坐于榻边,问道,“为何谎称高氏?”

观音婢知难回避,因道:“那日偶遇,以其歹人,故我谎称高氏,谁知……”

“也罢,世民不知情,汝姓甚名谁,于伊而言,并无二致。”无忌安慰道。

观音婢却懊悔不已:“那日相逢,因有误解,我詈之禽兽,今日再见,颇觉失礼。”

无忌瞠目而问:“真耶?”

观音婢以卷掩面:“非止如此,我讽其何不速死……”

无忌捧腹大笑:“世民受尔垢詈何少耶?昔尔未悔,今何故也?”

观音婢自书后睥他一眼:“我说烦忧,兄却笑之。”

无忌连忙止笑:“不如……我道出实情,世民知是你,必不怪之。”

观音婢犹豫:“道出实情也枉然,男女终究有别,不比从前也。”

无忌点头:“确实如此。方在书阁,世民提及旧事,畅怀大笑。与其告之实情,莫如留作念想。”

观音婢心中一涩,转而笑道:“阿兄与独孤娘子现今如何?”

无忌叹道:“我与独孤四娘缘分已尽。”

观音婢惊问:“为何?独孤娘子曾誓尔不嫁,今改志乎?”

无忌摇首:“正是如此,我才避之,以绝其望也。”说着自嘲,“我一无家业,二无官名,吃住尚在舅家,何以许之?”

“阿兄……”观音婢知他远非表面淡然,心疼之下,却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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