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璇玑正第1话·中 寒食斗鸡
秀宁抱鸡应约,男子神情不屑,朝天嗤笑:“我不赢妇人。”
秀宁笑道:“我不输男子。”
男子哼笑:“切勿狂言,若小娘子输也,何物以偿?”
“此刀如何?”
横出的刀鞘上,末金缕云纹精美繁复,男子却不为所动,只笑:“某不喜刀剑,唯好女色也……”因将目光流连在几位小娘子身上。
秀宁咬唇,俄而笑道:“佛曰,色即是空,郎不取一值也罢。”
“某不信佛,此色非彼色也!”
秀宁双手合十,道声“罪过”,乃道:“本朝兴由佛,帝后皆号菩萨。昔在文帝朝,亵渎神像尚可死罪,郎之不信佛也,岂有异心乎?”其状若虔诚信女,看得佛慧捂嘴偷笑。
旁人指点纷纷,男子惊惧,遂恼羞成怒:“小娘子切勿胡言,我宇文承功虽未受戒,却于各寺皆有供养,京中谁人不知?废话少说,开始斗鸡!”
秀宁嘴角得意,涂芥于鸡羽,再以铁片裹爪,又以红绸饰冠。宇文承功见之,笑道:“雕虫小技也。”
果然,彼亦如此装饰,且鸡倍之,旁人皆笑:“郡公子必赢也!”
秀宁无所畏惧,驯鸡入场。二鸡相遇,对峙不动。
宇文承功令道:“啄目!”
果然,那鸡直冲过来,秀宁道:“扇!”鸡得令,扇动芥末四飞,以迷对手之眼。
宇文承功哼笑:“急上天!”鸡果飞起,又道,“速入地!”
观者助叫不绝,只见那鸡飞速俯冲,铁爪直刺下来。秀宁令道:“飞!”
宇文承功嘴角一弯:“飞来峰。”
彼鸡听令,飞扑其上,狠啄鸡颈,却突然惊退。秀宁见之得意,命道:“扑!”
彼鸡惊慌而逃,宇文承功连发驯令,奈何鸡不听,只顾逃命。秀宁乘胜追击,令鸡狠啄之,大胜。
宇文承功怒斩鸡首,弃之于地,啐道:“废物!”却也甘心输钱,“再来一局。”
秀宁接过钱,嘴角一勾:“奉陪到底!”
“大郎,主母遣人来找,许有要事相商,望早回府。”不料,其奴上前请道。
每与人斗鸡,宇文承功必赢,因享名于市。如今获输,虽有不甘,却也急忙回府。
鸡主接过钱,连向秀宁道谢,又问:“彼鸡善斗,从未输钱,小娘子何以制胜?”
秀宁掏出一盒,得意笑道:“此制胜法宝也。”
鸡主试闻,一股骚味入鼻:“此膏味似狸子。”
“鸡惧狸子,我以狸油涂鸡头颈,彼鸡嗅之大惧,故而败走。”
“果然妙计,小娘子聪慧人也!”
宇文承功至宅时,母亲与新妇皆在座。
“阿娘唤我何事?”宇文承功无视新妇,径直落座。
濮阳郡夫人长孙氏嗔道:“无事不能相请乎?”
“儿绝非此意。”
长孙氏道:“我们明去终南山,如今世道不平,尔务必亲自护送。”见他应了,又道,“所谓成家立业,今尔成家,当以思取功名,方为正经事。再若与人斗鸡放狗,娘必告之汝翁。”
父每偷欢,其母必告祖父,继而其父受鞭箠。祖父之鞭粗硬无比,每加鞭箠,必皮开肉绽。宇文承功有所畏惧,连道:“儿再不去了。”
长孙氏满意而笑:“既是回了,好生陪伴元娘,当以子嗣为重。”
二人退回院里,元娘轻声对侍婢道:“郎君风尘归来,备好热汤,先为沐浴。”
婢女答道:“娘子早前有言:郎君喜洁,务必随时备汤。奴不敢懈怠,汤几换之,请郎君移驾浴室。”说着望一眼郎君,却见他无丝毫动容。
宇文承功冷哼一记,入至浴室,众婢围过来侍奉。元娘见他坐在胡床一言不发,拿了木屐,蹲至其前。宇文承功看她良久,忽抬脚踢之于地:“滚!”
众婢跪作一地,元娘额角磕破,无声涕下。宇文承功见之则烦,擒之按入池,骂道,“贱妇,尔身脏也,何不洗之?!”
“郎君手下留情,恳请饶恕我家娘子!”婢女吓住,不住叩首。
瘦弱的身子渐至无力,宇文承功惊得住手。元娘衣发湿漉,缓过后不住呛水,宇文承功喝向婢女:“我见之则烦,还不扶走!”转身朝余者指道,“尔等与我共浴,若侍奉不周,下场如此!”
婢女连扶元娘回房,欲唤医人。元娘止道:“不必了。”
“然娘子有伤,若不及时处理……”
“不日即会消肿……”元娘望着窗外渐沉的天色,任她擦拭着,“此事不可告于大家。”
“然郎君惧于夫人……”见娘子蹙眉,婢女应了,又以热巾子敷伤,叹道:“初来郡公府,郎君视娘子如珍宝,每日不离身侧,也不复与人斗鸡,如今性情大变,实在令人费解……”
元娘脸色煞白,不住颤抖,婢女连问:“娘子?”见她埋首痛哭,只当委屈之故,亦不敢追问,只叹,“男子薄情,难长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