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话·上 信口开河(1/2)

作者:梨白如雪

有美璇玑正第7话·上 信口开河

楼烦昔为北狄之一,约于春秋建国。然有“周王绘图有楼烦国”一说,是故古楼烦国或非戎狄,而是周天子所封诸侯国,因无定论。战国之时,楼烦与东胡、林胡共处代国以北,并称三胡。其人以畜牧为业,善骑射,民风剽悍。

此地水草鲜美,与汗庭碛口相近,时有突厥部族走马附近。其人自幼敢斗好战,喜角逐竞技,有云“男子好樗蒲,女子好踏鞠”,其民风可见一斑。

这日一早,世民与秀宁外出,追逐廊上之时,撞倒一人。世民见是童仆,遂伸手挽之。

三胡痛得咧嘴,看清面前之人,不觉愣住。早闻二郎、三娘玉面凤姿,故得主母爱重,今日一见,三胡不觉自惭形秽,攀之起身后,手足无措。

“尔新买之婢耶?”世民见他臼头深目,未曾见过,问道。

三胡连忙摇首:“奴本婢产子。”

秀宁手搭世民肩,奈何其身形已高,遂垂手,因笑:“其状貌若胡,”说着随口问起,“尔唤何名?”

“三胡”

秀宁扑哧一笑:“此名极佳!”

三胡听出嘲讽,乌面立时艴然。秀宁见之,愈觉逗人,手捏其面玩弄之。三胡恶之,呲牙张爪,欲咬其手。世民见状,一掌拂开。

“尔属狗邪!”秀宁怒视之。

三胡捂住脸颊,愤然瞪向世民。秀宁火冒三丈,扬手责打,世民拦住:“罢了,切莫耽误时辰。”

秀宁哼道:“今且饶尔一命!”

世民拉走阿姊,经过三胡时,只觉那双阴戾的深目里,正在种下一段恶缘……

“皇帝出塞巡长城,左贤王不去迎驾,招我等前来所为何事?”世民信步入帐,高声笑道。

“车驾方至五原,为时尚早。”咄吉指间玩弄五木,对李氏姊弟挑眉笑道,“上回弄橐驼,你二人夺魁,今次樗蒲,我定要雪耻!”

世民与秀宁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赛驼最忌饱食,故于赛前,突厥人常将赛驼断水草七八日,及临赛,饲以精料鸡卵,驼必发力制胜。故世民令仆从潜入咄吉驼厩,每日饲以大量鲜草,及竞驼,其力不足,咄吉遂输。

世民抑笑谦道:“承蒙左贤王谦让,我等方得险胜。”

咄吉厉眼微眯,轻哼道:“是也!”

说话间,秀宁置昆山摇木符文杯于案,布杏仁状正反两色五木于旁,道:“闲话少叙,始掷彩。”

“以何作罚?”世民笑问。

咄吉捋辫至后,唇边一抹得色:“汾阳宫此去不远,附近有天池。尔若输也,则取天池水作饮。”说着不忘补充道,“为防冒替,尔须取行宫之物作凭。”

世民稍沉吟,这咄吉果然狠毒,行宫乃禁地,凡人擅闯即死。然咄吉既敢开口,他李世民又岂会退缩?因笑:“然若左贤王输之,须送我突厥良马十匹。”

咄吉咬咬牙,应道:“好说!”

世民作请:“左贤王先请!”

咄吉也不谦让,掷五木于杯摇之,倒出,其四为黑犊,其一为白雉,所得齿采为“雉”——贵彩之一也。咄吉得意一笑,按采数于素旃棋枰行棋,再又掷彩,直至为杂彩,乃由世民次之。

世民掷之,亦为雉采,依制行棋并投掷,竟连走三局。咄吉深眉紧锁,心道:竟轻其博技,此次断不能输!二人因是你追我逐,力争先达终点取胜。秀宁与什钵苾则各为呼卢,心惊胆颤。两局毕,二人旗鼓相当,各胜一局,只待第三局以定胜负。

新局伊始,世民所投皆只一黑,所得齿采为“塞”,乃杂彩最下者,故咄吉遥遥领先,即将过关。咄吉颇为自得,摇之倒出,结果二黑三白,乃为枭彩,让他一次何妨!

世民自若摇杯。“卢!卢!”秀宁粉拳紧握,尖声高呼,希冀世民掷得卢采,贵彩之最者。良久,五木哗啦出杯,黑犊有五!秀宁惊喜不已:“卢采也!”此次一挽局面,世民连得几次贵彩,追至敌棋,悉将咄吉棋打回原点。咄吉面色一沉,穷追不舍。

二人即将过关,咄吉握定五木,置之额前,低念突厥语祈祷,不料遗落案下。“今遇劲敌,快哉!”咄吉尴尬一笑,抓起五木,入杯摇晃。

“左贤王岂吝良马乎?”秀宁笑之,眼盯杯口,望见三枚黑犊,心跳加速,紧随其后仍是黑犊,气得高嚷:“白雉……白雉……”

咄吉自饮浆酪,嘴角一丝冷笑。及见其五为黑,因笑:“世民承让,我这先打马过关了。”

世民抱拳笑道:“左贤王技高一筹,世民愿赌服输。”咄吉学作谦礼,心里异常得意。

“阿塔偷换投子!”不料,其子什钵苾喊道。

咄吉散五木于案,瞪向小儿:“小子妄言!此非五木哉?”

“……”什钵苾见无异,惊恐于父亲厉色,垂首不语。

世民手执其一,掂量于掌,心中了然。眸色止向阿姊,因对咄吉父子笑道:“五木并无异常,什钵苾必是眼花了。”

远处,重檐叠瓦的行宫隐于林间。其南有平林,皆大桦木也,高百余尺。宫北三十里即秦长城,数万丁夫细如蝼蚁,堆积其上,躬身劳作着。

世民心中一叹,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去岁榆林筑长城,无忌兄弟尚与他共愤慨,如今,唯他一人于此,对着上万生灵空发慨叹,却莫可奈何一袭白衣驰马上山,如片云飘隐绿野间,无人察觉……

天池在燕京山上,周回八里,世人谓之天池,传为神龙所居。此地山清水秀,胜景无出其右,虽盛暑日,河边凉风凛然如八、九月,是故北齐君主好游于此。齐神武帝高欢曾幸天池,于池边得一石,上有隐起,其文曰“六王三川”,喻其将有天下。

世民一个激灵,先取水交予仆从,再拣一石,坐于池边刻字。正当书毕,闻见笛声悠扬,起身张望,但见大石之上,一妇手执小横吹,悠闲吹曲,彼夫则禅坐不动,闲似神仙眷侣。

其旁二筐,盖是山间采药人。世民过去,立于数米外聆曲。一曲毕,彼妇望见世民,莞尔一笑,世民因叉手致礼。近处相看,世民颇感意外,彼妇不过二八妙龄,其夫发白似古稀,却容色甚少。及见妇腹隆鼓,更为惊诧。

“香砂?”

老者未闻笛声,睁目望见世民,起身揖道:“古老相传,凡闻此声皆至公辅,郎必辅国之材,当自勉之!”

世民略知尔朱荣之典。尔朱荣为北魏权臣,曾与父游天池,忽闻箫鼓之音。其父谓荣曰:“古老相传,凡闻此声皆至公辅。吾今年已衰暮,当为汝耳。汝其勉之。”其后,尔朱荣以河阴之变杀胡太后,扶植新帝,大权在握。世民以其顽笑,因道:“阿翁颇诙谐。”笑罢,又问,“阿翁采药至此耶?”

老者道:“是也。此地所出名药数十种,其附子、天雄药性最佳。趁雨期未至,我夫妇上山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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