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第259章 常风天秀秀麻了(万字大章)
正德帝问:“有何不可?”
谢迁道:“兹事体大。盐务弊病牵扯甚广。皇上初登大宝,朝廷需要的是稳定。应以大局为重。”
正德帝望向了常风。
常风心领神会,替正德帝跟谢迁争辩:“大局的确重要。可是,清理盐务正是为了朝廷大局。”
“盐务是朝廷财政的支柱之一。如果瞻前顾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高官、权贵、豪族侵蚀财政支柱”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谢阁老府上大厅的一根柱子被蛀虫蛀食了。你会放任不管嘛?就不怕哪天柱子被蛀空,房倒屋塌?”
说完这话,常风突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这些年来,他经手的许多差事,都碍于“大局为重”四个字,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谢迁语塞。
正德帝一拍铜罄:“朕意已决!派出钦差,清查天下盐务。命锦衣卫指挥左同知王妙心为巡盐正钦差,翰林院编修常破奴为巡盐副钦差,巡查五大盐场。”
常风一愣。皇上让破奴做巡盐副钦差?
常风心知肚明,这对于他儿子来说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今年的新科进士破格担当如此重任。差事若办的好,回京便能高升。
另一方面得罪人是肯定的。而且得罪的都是大明的顶级权贵。
正德帝又道:“朕知道,长芦盐场那边的盐利,被朕的两位舅舅侵夺了不少。”
“朕会支会他们老老实实吐出来。若他们视财如命,不肯还利于朝廷。那好,他们的侯、伯爵位就别要了!朕会下旨褫夺!”
正德帝早就看不惯张鹤龄、张延龄两位舅舅了。
这两位仁兄堪称外戚界的道德地花板,干的事儿实在让人不齿。
什么侵占民田,与民争利,贩卖私盐,纵奴为祸这些事暂且不说。
就连弘治帝的棺材板钱,他俩都敢贪墨!
弘治帝病重之时,照例由礼部准备寿材。这哥俩求了张皇后,把这项差事从礼部手里抢了过来。
成本八千两的金丝楠木大棺,他们愣是虚报成了两万八千两。
时为储君的朱厚照不是聋子、瞎子、傻子。这件事他有所耳闻。
当他得知两位舅舅连父皇棺材板钱都敢伸手那真是曹丕他老丈人不说话,甄姬爸无语。
碍于皇家脸面,朱厚照没有追究此事。
说句题外话。朱厚照哪里能想得到在他死后,两位舅舅照葫芦画瓢,又从他这个外甥的棺材板钱上狠赚了一笔。
张家兄弟堪称皇帝棺材板杀手。
言归正传,这一回正德帝决定不再包庇两位舅舅。先拿自己的至亲之人开刀,清查长芦盐务。
瞧,朕连自己的舅舅都不放过。你们总不能再包庇自己的门生故旧了吧?
正德帝转头看向刘瑾:“刘瑾,河东盐场的镇监是宫里出去的。你要跟他们打招呼,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否则朕让他们尸骨无存!”
刘瑾拱手:“遵旨。”
正德帝又看向了三君子:“两淮两浙的士绅大族,跟三位先生关系一向不错。你们要打招呼。让他们配合巡盐钦差。否则休怪国法无情。”
“至于福建盐场。谢先生,你跟福建几大海商家族交情颇深。劳烦你给他们去信吧。”
三君子尴尬的都快脚抠四合院了。齐声道:“遵旨。”
正德帝道:“节流方面,常风提出了崇节俭、裁冗食、节冗费。开源方面,常风提出了赃罚归部、陈清提出了清查盐务。”
“朕也当以身作则。在节流方面,减光禄寺五成支出。”
光禄寺管着皇帝宴请。正德帝直接将自己宴请的费用减少了一半。
刘健夸赞道:“皇上真乃贤君”
正德帝却摆了摆手:“刘先生别急着高兴,朕马上就要说让你不高兴的了!”
“国库的五百六十万两亏空,乃是京官奢靡无度导致的。别以为法不责众,朕无法追究前后上万名京官。”
“拟旨,自今日起,为时三年。在京文官俸禄的四成以宝钞抵折!按官价!”
宝钞,擦屁股纸也!
大明立国,太祖爷受文化局限性影响,觉得宝钞是个好东西。随便印,随便花。印他十万万贯,一生一世花不完。
于是他下旨命户部大量印发宝钞。
这里有个问题。
华夏纸币,始于北宋四川商人印发的交子。但四川商人印交子,是有准备金的,即四川铁钱。交子和准备金(四川铁钱)的比例大致为一百比二十八。
交子可以随时兑换成四川铁钱。币值自然稳定。
从后世金融学的角度说,准备金就是纸币的信用支撑。
太祖爷却武断的认为。朕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朕就是最大的信用。要什么准备金,印就完事儿了!
没有准备金的纸币滥发,自然会导致纸币的疯狂贬值。
洪武元年定制,一贯宝钞兑一两白银,这是官价。
到了正德年间,官价还是一贯宝钞兑一两白银。市价却是一千贯宝钞兑一两白银。
正德帝说用宝钞按官价折抵在京文官俸禄的四成,等于削减了他们四成俸禄。
刘健是文官集团的首领。自然要维护文官利益。
可是现在正德帝占着一个“理”字。他不好提出反对意见,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拱手:“皇上圣明,臣遵旨。”
李东阳道:“臣也有一个节流之策。”
正德帝道:“哦?李先生讲来。”
李东阳道:“臣与管陕西马政的杨一清时有通信。杨一清曾言,养马需要草场。九边各草场,多被当地巡抚、兵备使等官员占据。”
“朝廷在草场养马,要向大大小小的九边官员私下缴纳数额庞大的草场银。”
“草场是朝廷的草场。怎么成了九边文官私产?”
“臣建议,清厘九边草场,收归朝廷所有。这样一来,国库每年可省去草场银十万之数。”
刘健和谢迁心中不悦:李东阳,咱们心知肚明,草场是九边文官的私房钱。九边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咱们的门生故旧在那里为官,总要有些额外收入当补偿。
你对皇上提出这个建议,不等于拿九边文官开刀嘛?
好啊,看来你有意倒向常风和他身后的八虎势力!太后赐婚,让你女儿跟常风联姻时,我们就起疑!果然你要当叛徒!
拿九边文官开刀,便是你倒向八虎的投名状!
在这一刻,刘健和谢迁对李东阳生出了戒心。
其实是刘、谢想多了。李东阳提出这个建议,是一心为朝廷着想。根本没考虑其他。
正德帝对李东阳的建议欣然应允。他道:“朕看,天下无难事,只要肯用心。国库五百多万两的亏空,看上去是个天大的数字,无法补足。”
“然而朕跟诸卿一番深谈,各抒己见,这不就找出补亏空的办法了嘛?”
陈清附和:“禀皇上,臣粗略估算了下。若今日所议开源节流诸策落到实处,大约五到八年便能补足国库挪支的亏空。”
史书载:武宗登基之初,总督仓场户部侍郎陈清、兵科给事中徐忱上疏指出仓储空虚可虑。曰:京库银两,岁入一百四十九万两有奇,岁用百万两。然太仓之积,少者过半。近年所入,以积欠蠲除,亏于原额,而所出乃过于常数。今海内虚耗,以有限之财供无穷之贵,若不痛惩侈靡,务为减省,岂能转啬为丰,以济一时之急!
武宗与众官集议,因条具经制八事:崇节俭,裁冗食、节冗费、赃罚解部,处置盐法,减光禄寺所用,钱钞折银,清厘草场。
至于史书上为何没提及联名上书的常风,就要容后瞎编啊,容后详说了。
这场正德帝登基之初的财政风波,让三位辅政颜面扫地。
巨额亏空是他们在任内阁期间产生的。是他们的门生故旧们、心腹死党们挪支的。他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们整日教训弘治、正德两位皇帝要节俭。到头来,最不节俭的竟是他们手下的文官集团。
先皇孝宗因修庙宇、道观,饱受他们诟病。可是孝宗花的那点帑银,跟文官集团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当天夜里,常府。
常风跟儿子常破奴在书房中对坐喝茶。
常风问:“知道皇上为何任用你为巡盐副钦差嘛?”
常破奴思索片刻,条理清晰的回答:“其一,我是皇上幼年时的伴读郎。皇上对我信任有加。”
“其二,巡盐会得罪一大批人。旁人做副钦差,事后一定会被几派权贵联手打压报复。”
“我却不同。八虎之首刘瑾是常家至交。河东盐场背后的内宦一派,不敢报复我。”
“我是次辅李东阳未来的女婿。两淮两浙盐场背后的文官势力,不敢报复我。”
“常家是两位国舅的救命恩人。常、张两家又是干亲。长芦盐场背后的皇亲势力,不敢报复我。”
“我的义兄是尤敬武。尤敬武的父亲尤天爵生前乃是福建巡抚刘成安的心腹爱将。刘成安久任福建十几年,在福建说一不二。福建盐场背后的几大海商豪族,碍于这层关系,不敢报复我。”
常风感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儿初入官场不及两个月,却能对皇上心思洞若观火,对时局了如指掌我儿才十九岁啊!真可谓是前途无量!”
“不过,反过来说,你跟五大盐场背后的权贵势力都有扯断不断的关系。巡盐之时,你是否会因循回护,网开一面?”
常破奴正色道:“父亲太轻看我了!读书人应以扶社稷、造福黎民为己任。若我回护那些侵夺盐利的权贵,那十年圣贤书就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常风笑道:“这正是皇上破格启用你担任副钦差的。何况还有吏部天官的保荐?
内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于是乎,徐忱顺利得到了本就属于他的浙江参议官帽。
不过,徐忱始终得罪了势力庞大的文官集团。他此生再无升迁,一辈子最高就做到参议一职。
至少在短时间内看,常风在跟文官集团的这次交锋中大获全胜。常风天秀,秀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