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华灯行第九章 罪人之身
骄矜昂首,义正言辞的说道:“罪臣许沧之,私通外敌,纵火烧城,我已革除他县丞之职,当即处死。”
满室灼热的目光都投向他,吕鸣感觉他的说辞受到了质疑。又补了一句:“陛下励精图治,我等忠心耿耿,替圣上分忧,匡义治吏,有何不妥?”
说罢便甩甩袖子,径直朝前厅走了。
饶是梁有涓,也被吕鸣这厚颜无耻、超凡绝伦,搬弄是非的行径气笑了。
他终于忍不住,啐了一口。
旁边侍官见吕鸣已走,上前一步侧在梁有涓耳边汇报:“搜城的士兵在郊外木屋发现一名女子。已经问清楚了,是县丞许沧之的女儿。”
“私自出城?”梁有涓问道。
“倒也不算。说是给县医署挖些急用草料。”
“在牢里了?”梁有涓端起茶,心下有所思的问道。
“是,还关着。”侍官回道。
梁有涓似是想到什么,眼内逐渐聚光。
他慢慢道:”放了吧。告诉她,许沧之的案子是刑部郎中吕鸣大人亲定,让她好好记在心里,日后深谢。”
“是。”侍官答道。
几日之后,县内大狱。
“出来吧,回去吃吃米线,去霉运。”狱卒打开了县内大牢的狱门,甩甩钥匙,示意她把手抬一抬,好解开押锁。
许知意自从在郊外木屋中被人叫醒后,就一直关押在这里。除了狱卒送饭,她没能再见过别的人。她往前走了两步,手铐脚镣碰在一起,一阵叮铃作响。
到牢内走廊的尽头有人在等她。
长久不见天日,石门洞开,白日的光刺得她眼睛不舒服。直到门口人的声音传来。
“许小姐。”说话人是张伯道,旁边还有一名药童搀扶着他。
许知意向他走了过去。
才几日不见,张伯道更苍老了些。原本只是稀疏几根白发,现下鬓角已白,额上抬头纹愈发重了。
张伯道也看了看许知意。
梁大人的侍官找到他,让他过来接人。县丞大人的事,他听说了。许沧之与他交情颇深,凭自己对这位官员的了解,吕鸣给他定下的罪确实不能服众。
只是可怜这少年人,父亲早逝,不知她今后将何去何从。
他对上许知意那双似水含烟的朦胧双目,现下已蒙上了一层化不开忧郁和仇恨。
他知道,在这三尺见方的囹圄之地,那日在县医署盛气勃发,有怒斩沉痼之志的书生少女消逝了。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狱卒例行公事的把许知意的手铐、脚镣解开,摆摆手让她赶紧走。二人便一路沉默的走出了县衙大狱。
过了良久,许知意先打破了沉默。
“我听狱卒闲聊,说县医署的病人现已大部分痊愈了?”
“倒没有大部分痊愈,只是现下有了破解之法,确实一日比一日要强。”张伯道捋了捋须。
“恩。”许知意虽然发问了,但却又心不在焉的回复。
“那病死的、烧死的人怎么办呢,不追究了吗。”许知意像是有意无意的发问,却始终以目视地,不愿与人眼神接触。
“疫情得到了控制,之前的事倒不遑论定罪。至于起火的事,京里来的梁大人和吕大人,已经定了案。恶意纵火的狂徒也离开这里了。”张伯道语速又比平时慢了几分,他尽力斟酌每句话,避开可能会激起她隐痛的地方。
“京中兵马已整装待发,不日即会返程。到时……一切都会恢复平静的。”他还是忍不住安慰一句。
“恩。”许知意若不可闻得答了一声,只是无人发现,她素衣綄袖中拳头捏到指尖发白。
“那县里的官员都怎么处,都无罪释放了吗?”许知意颤抖声音出卖了她此刻的心绪。
张伯道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下城里人人皆知的热论,这位牢里来的小姐竟然不知道?旁边的小药童却再也憋不住了。
抢答一般:“你还不知道吗?县丞许沧之私通外敌,纵容恶徒放火烧城,被刑部郎中吕大人当场处死。那放火贼畏罪潜逃,本来是不具身份的,京里的官真是厉害,发现县衙里少了一名衙尉,一对就对上了。随州都督府现在已经下发一级逮捕令,全国通缉那个衙尉了。”
许知意的心像是骤停一般。
“什么?”许知意难以置信的问道。
她当日目睹父亲之死,已受重击。但万万没想到,吕鸣会给枉死的父亲套上通敌的罪名!那名衙尉又是谁?
小药童似是不满有人质疑他可靠的消息,但看到张伯道责怪的眼神,顿时将音量调了下来,指着中兴街告示栏,嘟嘟囔囔道:“喏。通缉令在这。”
许知意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命运的天平似乎已经倾斜,倒向她触手不及的深渊。
那木栏里确实挂着一张通缉令。令上人物模糊,只是粗略的画出深目高鼻,身长携刀。
但凭她与那人相识多年,朝夕相处,她发誓不会认错。
令上通缉的那人,正是她的青梅竹马,高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