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华灯行第三章 甚于防川
“你、我还有梁大人,我们三个是一同从乾御殿里出来的。女官话里的玄机你没听明白吗?”
郭旭似懂非懂的看向吕鸣,道:“还请吕大人提点。”
“三十日期限转瞬即逝,照你这样做,先是巡查,又是建立疠迁所,再一个个试药方。我吕鸣敢断言,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那该如何?”郭旭颇有些无辜的说。作为医者,陛下派他过来,他行之所指,就是治病救人,绝除瘟疫。只余三十日期限,他倒是忽略了。
吕鸣望了眼座上以目视地的梁有涓,心中嗤笑了一番。“要我说,应立即封闭城门,隔绝内外,阻断传染。待五六日后,放火烧城。”
他向来看不惯中书省那群惯会拈文倒字,狐假虎威的做派,一到关键时刻就畏畏缩缩,满口仁义道德。他刑部出身,什么酷刑没见过。他见过的死人都可以堆成山了,人命的分量,在他这,已经比羽毛还轻。
弃一县棋子,保随州安泰,孰轻孰重,还需要在这开这浪费时间的短会吗。一群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
此话一出,即惊四座。
听闻吕鸣要放火烧城,郭旭坐不住来了。
郭旭:“吕大人,现下城内染疫人数具体几何还不知?怎能就此放火烧城!更何况天下哪有不漏的风!鄷水流域三州一府,水系发达,人口密集,随州、密州、连云州、安和府河道交织错落,你若放火屠城,怕是要将整个东南掀起民愤!”
座上的梁有涓一直似是而非的闭着眼,听完这番发言,他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样,坐正了身子。
“那就用你的法子,慢慢熬上三个月,还是三年?”吕鸣怒急反笑,“郭太医,你要杀人,干脆现在就动手,用不着这样万弯弯绕绕。”
“两位大人,不可妄议!”座上的梁有涓终于发了话。“我朝向来以仁义治天下,陛下心系天下苍生之安危,虽时限局促,但陛下圣心□□,必是有自己的打算。如今遣我三人前来治疫,我等切不可自乱阵脚。”
“呵,梁大人话说的实在好听。愿闻高见。”吕鸣阴阳怪气的回道。
梁有涓依然面无表情,缓缓分析道:“各位大人,今天是几日?”
吕鸣:“都知道的事情,你翻来覆去说个什么劲?那我就再告诉你一遍,大年初十了!”
“那下个月初十是什么日子?”梁有涓继续发问。
“二月初十。”郭旭回道。他意识到这个时间节点的意义了。
“正是。”梁有涓看了一眼郭旭,确认了他心中所想。
“二月初十,司天台太史令官集星象占卜吉凶,颁布新年诏历。如若占卜时,东南片突发瘟疫,就是天降刑罚的大祸。所以,陛下才要在诏历颁布之前解决瘟疫之祸。”郭旭分析道。
“郭太医说的不错。但此为其一。”梁有涓继续说道。
“鄷水是三州一府主干河道,历来为朝廷赋税重地,但鄷水直通南海,澧县临近出海口,南北夹山,东西贯流,是抵御边防的第一道关卡。此处突发瘟疫,县府已运转失灵,盗乱四起,若此时有不轨之人趁乱进入,一旦混入就再无可查,埋下祸患。”
听完这一顿分析,郭旭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历来半辈子都在太医署,每天只同药材、古方打交道,时不时给宫里面那些达官贵人治病开药,只要嘴巴闭得严,守住本分,日子也是安安稳稳。
谁承想,此次出京治疫,倒是进入这么一个浑水摊。
吕鸣也改了明枪,换了暗箭,道:“梁大人说的句句在理。澧县现在情况混乱不堪,查是查不清,等也等不得。不如我等就以不变应万遍,作几日壁上观。”
梁有涓并未接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以在下拙见,我等此番行动,一是要保全陛下颜面,诏历颁布之前必然要把疫情压下去,我们要治,而且要速度最快的治。兵贵神速,郭太医,您医术卓绝,有劳您速速入城,展开医治吧。”
“好。”郭旭毕竟单纯惯了,虽之前停了那么多分析,但现下想到的还是如何治病救人。
梁有涓似是鼓励赞赏般的点点头,接着说道:“以现下情况,所带人马粮食定是不够的。更何况除整治澧县疫情外,鄷水上下流域各州府需立即重视,作出行动,阻断人马流动;另还需调派医师、粮草、药材、及数兵马……不可再作久留,我便立即前往州府调配。”
吕鸣仍是一副睥睨不屑的样子。
梁有涓这一路上从未对他的不敬表现出不满,现在他抬头迎视吕鸣。
“郭太医先行入城治疗,在下不才,用着十几年挣来的薄面去各个州府调配些人马药粮,有劳吕大人带兵镇守,严密封锁城门各处,将方元五十里盯梢,警惕四处异动。”
吕鸣毫不退缩,以阴翳的眼神回视,但脑中却快速分析。
郭旭被诓进城送死,梁有涓自己愿意舔着脸去州府上要饭,他俩这样是搏了个好名声,但其实是赔本赚吆喝。自己只要严防死守,锁住城门,封住海道,倒不会有太大的闪失。这样安排于他有益无害。
况且,他与梁有涓虽为同为五品官员,但梁有涓任中书舍人,每日草拟诏令,代圣人言,此番又是陛下钦点主官,不如先看他行动,静观其变。
“好。”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