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敢死队第六章 废墟上的来客
德尔美试图给他解释这之中的诸多来由——然而很快俩人就把沙发摆好,清理掉尘土,搬来半张桌子并且铺上一块烧糊的桌布,水壶和两块热乎乎的应急食品摆在上面。 他差点就听懂了——差点就认定她是抗敌神侠,只是没办法把她的经历和自己的水壶联系起来。父亲遗物的失而复得,和她的出现,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定数那样。 “所以我们现在做什么?”振峰看着盘子里的应急食物,像一坨不知名的物体,让人完全不能和有机物联系起来。 “当然是吃饭,喝水,还有聊天。”她还是往常那副一切与她无关的样子。“嗯,我想,你也可以讲自己的故事,我很想听。” 振峰自从逃出公园后,就与母亲颠沛流离,直到她在一个叫断桥堡的地方完全停止呼吸为止。接过父亲的枪是他最后的选择。他和龙霄区游击队的人经历了痛苦的三年:战友接连倒下,人员得不到补充,完全联络不到大部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什么时候一切能恢复正常? 此时,他正在阿尔巴德区最残破的城市废墟上收集物资,而德尔美就是他的新发现。她是废墟上的一抹鲜红,既是血,也是旗帜,亦是新的开始。 他们愉快地度过了一个白天,吃着诡异的食物,吸收热量,使用同一个水壶,甚至喝起了交杯水……说着帝国军的破事,彼此用枪对着对方的脑门,然后开心的笑起来。 “你也算是九死一生啦……”振峰从衣袋里摸出仅存的柠檬软糖,德尔美直接抢过去,仿佛她的大脑和糖豆有密切的电路联系。“你做的事情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什么九死一生?” “就是形容你……” “我明白,可是这个词不恰当,我是九死九生。”德尔美嘴里嚼着软糖,柠檬夹心从嘴角流出来了。“好吃。” “流出来了。”振峰想笑。 “哪儿?” “这里,”他捏着张纸巾,给她擦掉那些夹心。“你刚才说什么?” “我才不会死。”德尔美试图在纸巾上舔一口。 “有时我觉得你很神奇。”振峰理解不了这句话,可是又把自己的看法转述成了另一句话。 “如果你死了又被人给拉起来,然后又死又被拉起来,你会怎么做?”德尔美冷不丁地问道。 “我想学习那个人的能力。” “为什么?” “我可以复活我的队友,可以拯救很多人。”振峰很严肃地看着她。“但我绝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事情,如果人可以复活,那么帝国军的大屠杀又为了什么呢?” “可是依然有很多你不能理解的事情,那么复活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抱歉。”振峰狠狠地打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正常一点。“总之那不可能的,你看看我们身边……你也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是不可能复活的。” 对这座房子的小主人说这种事,好极了。要么就是振峰真的不理解德尔美的想法,要么就是他看多了生离死别,只得说出一些无奈的话。德尔美和他一样,都只能看着亲人离世,却做不了任何事——这里没有坟场系统,也没有人造人,没有时间机器,也没有重头再来。 让德尔美重新站在这块废墟上,本就像被推上手术台一般痛苦。燃烧尽的房间,断头的玩偶,支离破碎的家具和电视机,使她愈发地毛骨悚然。 “你真的想要了解这一切吗?”德尔美的手已经掐在了振峰脖子上。“这里,痛苦,悲伤,绝望,压抑,死亡……你知道吗?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你冷静点。”振峰果然是见多识广的游击队员,对她的突然癫狂毫无惧色。“你可以去反抗,而你也确实那样做了。” 她并不是真的想杀了他。周围的一切让她的情绪逐渐到达了一个崩溃的新顶点。那些刽子手怎么能这样玩弄大家的亲情和家乡?她或许天真而单纯,也许永远想不明白——她只想找到什么东西来发泄,让自己别变成废墟上的又一个傻笑的流浪儿。 所以瞄准他了,瞄准唯一的活物。现在她把他死死按在沙发上,曾经的这张沙发是管家给她讲故事的地方。现在他们四目相对,德尔美恶狠狠地瞪着他……没过多久,她就放弃了,转了个身,像个抱枕似的跌到地上。 “你怎么啦?”振峰坐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叹气的她。 “我很难受。” “我知道,那么多人都死去了。”振峰看着不复存在的庄园别墅,想象它过去的富丽堂皇。 “而我却还活着。”德尔美在地上又翻了身,弄得全都是土。“而且会像个亡灵般永远地活下去。” “不,我们都有可能随时随地死去。”振峰把桌上的手电收起来,这时有一队帝国军侦察机呼啸掠过他们头顶。“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成为战争的一员。” “而我却还活着。”她机械般重复那句话,一连重复了几十遍。“人皆死而唯我独存。” “行了,坐上来吧。”振峰试着搀扶她,她就像是一块果冻般失去了稳定性,任凭他的双手改变着姿势。“你家真的好大啊。” “我家?”德尔美笑了。“这点破烂给他们三年去收拾,也没收拾完。” “三年中帝国军只恢复了部分必要的城区。”振峰开始报数。“像是主要的行政部门,或是主要住宅区,以及高等学院的大部分,这都是他们恢复的。他们似乎真的很想让大家像以前一样生活。” “以便于大家忘掉他们的残忍罪行,对吧?” “你说得没错。”振峰拍掉她头发上的土。“据说工业区的那个大坑,他们都不敢靠近。” “那是我家的工厂,对吧?”德尔美试着重新梳理发型。“我现在啥都没了,只能用一个以能量电池为动力的烤箱招待你。” “如果是在以前呢?” “我们一起坐在长餐桌旁,吃着各式甜点,说着学校里的笑话,一起玩游戏,一起看电视节目,或者在地下室里寻宝——说起来,你也是高等学院的学生对吧?” “应该是跟你同届,我还是射击社团的。” “你认识艾尔尼亚不?艾尔尼亚·都柏林?” “射击社团的神枪手?”振峰几乎脱口而出。“你也认识她?” “废话,那是我室友好吗?”德尔美突然感觉拉近了自己跟这个人的距离,她很希望有个另外的,乐意说话的同学。大家都明白——如果德尔美找不到人去吐槽,去逗乐子,她就会变得像一块沉重的铅板,或是涂了强力胶水的冰箱,打不开门,也吃不到里面的蔬果,使她变得郁闷,挣扎的内心也越发破碎。 “她还活着?” “当然活着,”德尔美把通讯器放在耳朵上,里面全是些杂音。“你或许很快能见到她。” 她对他做了个调皮的表情,咧着嘴,傻傻地笑了。这终于让振峰那严肃的面部有了些许开化,他想了想:“其实我想回学校看看。” “为什么不呢?”德尔美想说什么?说她也想回学校转转,可是又怕看到满地墓碑,黄花白花,让她再一次受到折磨,想到这些她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其实现在她连该干什么都不知道了。谁也联系不到,通讯器全都是干扰,帝国军正在疯狂报复。她坐在这里只是纯纯的闲着难受。 “可能我们需要点补给再去。”振峰正在下定主意。“哦,德尔美,你家也有地下部分吧,我印象中很多卡布尼的别墅都有地下室的。” “你想找什么?吃的吗?”德尔美站起来四处看了看。“早就烂了吧,不过我们可以翻翻。” 搬搬抬抬,掀开堆积的木板。艾玛庄园共有四组楼梯通往地下室,而地下室除了被帝国军炸垮的那个,还有许多个。德尔美隐约记得父亲在其中一间里面堆放各种旧物和古玩。只要确定了大厅的位置和范围,那么找到地下室入口也很容易。振峰做这些事倒是很专业,完全看不出他是第一次当搜救队员。 “你是不是天天在废墟上挖萝卜?”德尔美拿他找乐。 “我学的是这个!”振峰毫不示弱。“当时我是古星系学专业,还是专门走考古勘探那专业的。” “你爸当兵,你妈也是行政中心的,你为啥非要考古?” “我嘛,”他翻开一块墙板,露出了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只是想探索古老银河的秘密嘛。” “说得好听,垃圾专业。”德尔美往下走了两步,看到一扇门上有艾玛集团的反应釜标志,知道这是父亲的房间了。“别说那些了,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藏宝室。”德尔美擦擦标志上的灰尘,仔细检查了门锁,是电子密码锁,太简单了,输入自己的生日,直接解开。那老爹当然是用自己宝贝女儿的生日做密码的,免得工作太忙忘记了,每次都能提醒他自己一遍。 “你家都在地下室收藏什么宝贝?”振峰来了兴致。“金银器皿,或是古玩字画?” “没那么俗啊。”德尔美抬起头,往里走了几步,寻找灯的开关。振峰为了保险起见,在外面草率地搭了一个掩体——为了避免有人突袭过来。当地下室的灯亮起来的时候,她也同时尖叫起来。振峰赶紧冲进来,担心她遭到不测。 “发生什么了?”他跑得太快,以至于刹住脚步时只能搂住她的肩膀。而她只是像个呆子一样瞪着周围的一切。 “可能我爸已经预感到我会来这屋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间不太大的地下室里,到处都堆满了枪支弹药,就连墙壁上也挂着各种各样的大口径武器。一捆捆的没有启用的重型激光枪,连标签都在呢——长桌子上摆着许多手雷密封箱,都喷涂有卡多拉公司的标志。 “看来我们发现好东西了。”振峰看着这一切,不禁哑然失笑。“你爸可真关心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