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2/2)

作者:浮白曲

愿以山河聘抱歉

他又又又又在卫敛面前丢脸了。

丢脸丢大发了。

卫敛简直就像他的克星。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卫敛都能从容自如地应对,落败的永远是他。

这种失败毫无原因,令人无法掌控。

姬越不喜欢不可控的感觉。

他翻遍兵书史记治国策,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明明以往他有任何疑惑,翻一翻这些书就能解决。

这回却丝毫不见效果。

直到他翻开一册风月话本。

话本里有一段话,用的是文绉绉的文言,姬越大抵读出这么个意思。

若你是一头雄狮,却在一个人面前甘愿收起爪牙,任由他拉扯你的狮毛作威作福,你气得跳脚却始终不肯露出利齿——

那你一定很在意他。

姬越犹如醍醐灌顶,当即就把那话本认真读了个遍。整个下午的时光就在御书房如此度过。

他是在意卫敛。

他确实对卫敛有点兴趣……或是说很有兴趣。

但这份兴趣不应该影响到他的理智。

姬越从不会做出不明智的行为,而今他却遇到这么一个克星,常能三言两语就气得他神志不清。

他还舍不得将其扼杀。

这对一名本不该有任何弱点的君王而言,实在是一件堪称恐怖的事情。

姬越开始有意识地遏制自己这份感情,将他对卫敛的关注收敛在一个可控的范围。

可情与智本就是世上最冲突的东西。理智叫嚣着要克制,感情却如野草蔓延疯长。

日暮时分,姬越合上书,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他想要了卫敛。

书上说了,得不到的最想要。

也许孤现在对他念念不忘,只是因为还没有得到他。等孤得到他后,就会很快失去兴趣了。姬越如是想。

人天性如此,得不到的时候心心念念,牵肠挂肚,得到后又总是很快感到索然无味。

只要兴趣缺失,理智就能重新回笼,感情就不会变得无法控制。

这个想法相当于得到人的身体又转而将人抛弃,属实渣得令人发指。

但对于一名君王,却是最理智而正确的决定。

谁会说一名君王渣呢?他们就算后宫佳丽三千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来都没有真情。

姬越是一名优秀的君王。

一直都是。

_

姬越今晚的打算很简单。

幸了卫敛,然后等对卫敛的兴致淡去,就把人养在后宫里,权当养个闲人。

他会宠他,但绝不会爱他。

多冷酷的做法。

只是他做了许久心理准备,甚至练习了一下午的说辞,一踏进钟灵宫,听见卫敛一声咳嗽,就什么都忘了。

直到监督人喝完药,姬越才终于记起今夜原本是为何而来。

——不是深宫寂寞,要与孤共赴巫山么?

——孤允了。

_

卫敛神色不变:“陛下,臣开玩笑的。”

姬越沉声:“孤不是开玩笑。”

卫敛一顿,从秦王眼里看到一丝认真。

秦王是真的想要他。

他笑意微敛:“陛下可还记得与臣的约定?”

他们只是演戏而已。

姬越讽笑:“孤乃秦王,你不过一质子,真以为你我之间的合约能够平等吗?”

还不是他说了算。

秦王就是想要卫敛,卫敛又能奈他如何。

“原先不过是陪你玩玩。”姬越垂目,犹豫在喉间好一会儿的话还是说了出口,“孤玩腻了而已。”

刚才还温馨的气氛顷刻间就降至冰点。

卫敛一言不发地注视他。

眼神极静。

仿佛所有心思都在这双澄澈的眼睛下无所遁形。

良久,卫敛短促地笑了声。

狗皇帝想和他划清界限啊。

卫敛何等聪明人物,一个眼神便能洞悉人心,如何猜不到秦王的目的。

秦王害怕对他动心,乃至于无可自拔,想要同他泾渭分明。

可秦王又一时割舍不下。

所以就想要了他,好让这份兴趣更快丧失。

秦王到底是秦王,聪明,狠心,自私自利。

懂得及时止损。

他这声笑极轻,含着微微讥诮。

昨夜那场烟花,卫敛其实看得很开心。

尽管迎面吹来的风很冷,心扉却是暖的。

烟花绽开的时候,他的心也是盛放的。

可他怎么就忘了烟花易逝,人心易变。

何况秦王的心本就坚如磐石,怎能轻易打动。

他差一点就陷进去了啊。

幸好,幸好他还没有陷进去。

_

姬越听到青年轻嘲的笑时,以为他是想拒绝的。

谁知下一刻,青年将衣带一挑,层层叠叠的衣裳就落在地面。

一身如雪的肌肤白得刺人双眼。

姬越下意识别开眼:“你……”

卫敛淡然地抬眼:“去榻上罢。”

姬越心神一震。

他未想过卫敛会如此顺从。

卫敛可以隐忍到如此地步吗?

姬越突然有些气闷。

卫敛什么都不在意。

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变得这么……无坚不摧。

不,卫敛还是有反应的。

在青年褪下衣裳那一瞬间,姬越仿佛看见这些天围绕在青年身上的柔软不见了。

重新裹上一层厚重冰冷的外壳。

姬越眸色闪了闪,这次却没有退缩。

他强迫自己冷静道:“嗯。”

_

芙蓉帐,曼华香。

青年伏在榻上,青丝凌乱,露出一截雪白的颈窝,胳膊支着玉枕。

他蹙着眉,唇瓣轻咬,精致容颜似染了一层胭脂,一声不吭。

从始至终都很安静。

只是当姬越抽出修长的手指,蓄势待发时,他才低唤了声。

“陛下。”

姬越身形一顿。

他要喊停了么?姬越想。

……其实他也有点做不下去。

这一点也不舒服。

“……臣怕疼。”半晌,卫敛却只是垂眸,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青年低下鸦青色的长睫,整个人都显出一股令人心颤的脆弱。

“望您垂怜。”

姬越眼神复杂地落到青年身上。

青年腰肢细软,肌肤胜雪,墨发如瀑。眼波低转,绮艳生姿,情动时的模样更是人间尤物。

可这不是他熟悉的卫敛。

他欣赏的人不是这样的。

卫敛应该是“臣从不认输”的张扬,该是“当世惊才绝艳者,臣定乃其中之一”的狂傲,该是“你何惧之有”的放肆。

他不会说“望您垂怜”。

姬越看着青年紧绷的脊背,那是卫敛无声的抗拒。

青年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抵触。

他不愿意。

_

卫敛等了很久,身上的人突然退开了。

他睁开眼,眸光里带着疑惑:“陛下?”

“孤不强人所难。”姬越深吸一口气,匆匆下榻,将衣服一件件捡起穿好。

他起身扣好衣领,声音低沉:“卫敛,孤等你心甘情愿的那天。”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

“……今晚的事,很抱歉。”

卫敛讶然。

高傲的王居然会说抱歉。

当晚,姬越再次落荒而逃。

一天之内,同一个坑里栽了两次。

卫敛坐在床榻上,望着姬越离开的方向,怔了半晌。

他收回视线,轻喃一声:“姬越,现在……”

他忽然捂住眼低笑出声。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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