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番外·前世·陆时卿(四)(2/2)

作者:顾了之

咬定卿卿不放松第 118 章 番外·前世·陆时卿(四)

然后他逼自己收回手,撇过头闭上眼不再看她。

那个长久以来,他一直不愿正视,一直有所顾虑有所回避的答案,却终于在这一刹狠狠击在了他的心上。

他喜欢上了元赐娴。

且很可能不是在她和郑濯解除婚约以后。

而是早在她还为人未婚妻时,他就动了这种荒唐的念头。

他所有莫名的烦躁,所有退避的隐忍,所有不咸不淡的惺惺作态,皆因他心虚到哪怕有一丝靠近,一丝主动,一丝越界,都觉是对郑濯的背叛。

马车停了,元府偏门到了。

他轻手轻脚把她扶正,然后掐着拳头咬牙准备离开,刚要起身,却被一双玉臂从后往前圈住了腰。

他愕然回头,看见元赐娴闭着眼,脸颊贴着他的背,什么话都没讲。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彻底清醒,克制着试探问:“县主?”

这一句“县主”叫她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见她睁眼的一瞬似乎有点迷茫,抬头看见他,猛地缩回了手,然后说:“对不起,陆侍郎,我没睡醒,认错人了。”

认错了。那就该有个对的人。

是郑濯吧。他当时想。

也对,以往这种夜里,应该都是郑濯跟她共乘的。

他控制着自己的神情,竭力淡然地讲:“没关系。”

陆时卿彼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句对不起和没关系,竟成了他和她一生里最后的对话。

朝局风云变幻,战事爆发,平王带兵北上,突厥攻入回鹘,南诏横插一脚。

他远赴回鹘,临走时候,甚至连句“保护好她”的交代都没有跟郑濯讲。

他觉得没资格,觉得多余,觉得不必,没有他这一句,郑濯也会这样做,却没想到,他自以为大义凛然的远走,却酿成永远无法弥补的错。

京城形势斗转,老皇帝卸磨杀驴,朝臣指控元家造反,郑濯被逼无奈选择釜底抽薪,演一场与元家反目成仇的戏,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元易直和元钰,私下则暗暗送他们出京养伤。

然而老皇帝心有疑虑,对郑濯的动作实在盯得太紧。他没能成功送走他们。元易直和元钰被追兵当场射杀。之后,元赐娴和她的阿嫂与阿娘一道入狱。

郑濯好不容易冒着性命将她们救出,却没料到姜璧柔是藏在元家多年的毒瘤。

此女本就与元赐娴结怨甚深,加之元家男丁皆亡,她不甘心走上亡命天涯之路,会选择投靠皇帝谋求出路,实在也不稀奇。

等陆时卿得到消息,千里驱驰往回赶,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像个英雄一样,救了回鹘,救了天下,却没有救到她。

简直讽刺得像个笑话。

朔风苦雨里,陆时卿仰靠着桥栏歇停了一晌,终于支肘站起,攥着手心的字条往长安城内缓缓走去。

两年后,时任中书侍郎的陆时卿发动宫变,逼迫徽宁帝退位为太上皇,扶持十三皇子郑泓登基。

登基大典完毕后七日,当夜,陆时卿枯坐在徐宅密道里,拿着绢帕擦拭一方墓碑。

曹暗在一旁陪着他。

他执帕的手实在太瘦了,一眼看去,枯槁得几乎像是七老八十一般。好像稍微用力捏一把,那手指就能折断了。

曹暗知道他苦。这两年来,澜沧县主先走,过后不久,六皇子也死在老皇帝手里,他什么都没有了,全靠一股报仇的决心和为国为民的信仰支撑到今天。

曹暗说去歇歇吧,别擦了,却不见他听。

陆时卿执拗地擦拭着,也不知到底哪里有灰尘。

等将要黎明了,他才起身,拿起之前搁在碑前的一封信函,说:“去呈给陛下,请他替元家平反。”

他的声音听来虚无缥缈似的无力,曹暗慌了,问他:“郎君您呢?陛下刚擢升您为中书令,您今天不去上朝吗?”

陆时卿没答,摇摇晃晃往密道口走去,没走上阶梯就“咚”一声栽在了地上,呕出一大口猩红的血来。

“郎君!”曹暗急急忙忙奔上去搀他。

陆时卿借他的力坐起来,擦了下唇角的血,淡淡一笑,这下回答了他:“曹暗,我不去上朝了,我想歇歇了。”

此情此景,曹暗怎么还会看不明白,霎时泪如泉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郎君太苦了,太苦了。他该要解脱了。

曹暗看见他费力伸出手,艰难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字条。

他哽咽着问:“郎君,这是什么,要小人替您交给谁吗?”

陆时卿摇摇头,笑说:“这是我的,别给别人。”

曹暗说好,不给别人,然后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字条。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了,上头短短两行娟秀的字迹:等我来生找到你,你可要早点立志呀。

陆时卿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看这行字,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唇角一弯,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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