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第38章 【贯通三经与图穷匕见】
梁学究曾经中过举人,而且连续中了两次。 进士虽没考上,却在考试期间,摆摊卖货小赚了一笔。 宋代全国会考,士子进京附和道。 郑泓瞪大眼睛看着朱铭,他学问不好,也听不太懂,但已经弄明白了,这个爱讲故事的少年特别牛逼。 向知县则是双眼发亮,脑子里猛地冒出个想法。 他可以向朝廷奏报,说自己发现了祥瑞。十多岁的少年,就可贯通三经,这不是祥瑞又是什么? 自己的辖区出现神童,说明自己教化搞得好啊! 当然,一个知县的奏疏,先得递到中书省去。能不能到皇帝手里,就需要碰运气了,因为各地祥瑞实在太多,官员们对此早已麻木。 宋徽宗登基之初,就专门修了个园子,用于收置天下祥瑞之物。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分门别类,应有尽有,园子里都快装不下了。 一个神童,没啥稀奇,多半要被无视。 “老爷,该上菜了!”管家跑过来说。 老白员外让戏班子停下,被奴仆搀扶起来,趁着上菜的时候说:“今日老母亲九十大寿,感谢诸位显贵乡贤,于百忙之中抽身赴宴,俺代老母亲谢过诸位盛情……向知县以父母之尊莅临,更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有请向知县不吝训示。” 向弼当即站起,先是一番道贺,吟诵自己写的贺寿诗,随即话锋一转:“圣君临朝,海内富庶,百姓安乐,此千古未有之盛世也。然则,西有蛮夷宵小,日夜觊觎我大宋疆土。朝廷欲在秦凤路编练弓箭手,我利州路近在咫尺,自是责无旁贷。今年的和卖钱、和籴钱,是要涨上一涨的。过去十年逋赋,无论大户还是小民,也都要追缴补齐……”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有人已经提前收到消息,更多人却才刚刚知晓。 “放眼西乡县,在座各位都是头面人物,”向弼图穷匕见道,“借着老夫人大寿,俺便掏心窝子,说上这么许多,诸君也该准备准备了。白员外以为然否?” 老白员外很想骂娘,他早已猜到向弼的来意,却万万没有料到,向知县居然说得如此直白。 而且,还在开席之前,就逼着他表态! 老白员外硬着头皮说:“去年干旱,俺家收成不好,又要救济乡邻,钱粮却没剩下几个。朝廷既有差遣,俺自当穷力响应,尽量……让官府满意。” 如此模棱两可的说辞,向知县当然不满意,直接问道:“三十匹绢、五百石米、七十万钱,可还拿得出?”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这回是真的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剩仆人端菜走路的声音。 向知县狮子大开口,让老白员外给的财货,大概在一千贯左右,而白家的浮产总共才五千多贯。 老白员外把双手放在桌下,此刻紧紧握住拳头,要不是母亲九十大寿,他估计能当场翻脸骂人。 缓了好久,他终于压下怒火,用讨饶的语气说:“县尊容秉,乡下土地贫瘠,茶园也要交重税,家中实在不剩几个。更何况,便是满额缴纳和买钱、和籴钱,也远远达不到一千贯啊。” 向弼提醒道:“尚有逋赋,西乡百姓,逋欠十年赋税,这次也是要一并清缴的。” 那些拖欠的税收,很多来自于逃户。 人虽逃进深山,户籍却没消除,一直在那儿摆着。州里也知道啥情况,大家一起糊弄呗,偶尔为了充政绩,也会加征苛捐杂税来补上。 如今,却成了向知县催税的借口。 而且州里下达公文,只让补齐前三年的赋税,向知县竟要补上前十年的税。 老白员外的打算,是让白福德五兄弟应差。 这位向知县的说法,却是直接让在座的地主们应差! 知县胆敢如此强硬,无非收了条好狗——那位反贼出身的祝主簿。 在座的所有乡绅,此刻都看着老白员外。 老白员外头皮发麻,口干舌燥道:“俺家只能拿出二十匹绢、三百石米、三十万钱。” “好,勉强够了!”向弼当即敲定数额。 老白员外感觉全身无力,他攒钱多不容易啊,今天被逼得大出血了。 向知县又望向其余乡绅,微笑道:“诸位呢?” 乡绅们已经后悔,今天就不该来参加寿宴。 老白员外刚才被逼着应税,已经定下一个标准,谁要是敢拒绝,肯定被向知县给记住。 穷困偏僻的西乡县,连进士都没出几个,又哪里来的强硬靠山?当即估摸着自家情况,乡绅们一个个被迫应税。 向知县终于露出微笑,少不得一番嘉奖勉励。 州里下达的任务,他只需完成90,剩下的税款可自由支配。自己拿大头,祝主簿分一些,其余扔给县衙吏员,大家都能吃得脑满肠肥。 宋代地方官,就是如此吊,比明代的同行威风得多。 当然,也要看地方,如果换成江南,这么做纯属找死,也就欺负欺负穷乡僻壤。 朱铭全程目睹精彩画面,悄悄的朝老爸挤眉弄眼。 朱院长终于见识到啥叫封建社会,做地主只能被官府欺压,还得当官才有发展前途啊。 今天被向知县强行摊派的,只是两种苛捐杂税,以及往年拖欠的田赋。至于今年的田赋,都还没有开征呢,而且还有其他苛捐杂税。 这种强行摊派,其实属于应差,完全符合朝廷规定。 被知县割肉的地主们,可找乡间小民吸血,多少能够捞回来一些。 一场寿宴,被搞得丧气无比。 …… 当夜。 向知县主动找到老白员外,亲热拉手说:“白翁受累了。” “不敢。”老白员外没啥好脸色。 向知县满脸堆笑:“白翁原谅则个,俺也是没得办法,只能借老夫人寿宴做道场。白翁摊派的钱粮,上交之时可以减半。” “多谢县尊告饶。”老白员外心情稍微好些,但心里还是积攒了怨恨。 这位向知县,还算知道留手。 老白员外做了二十年主簿,提拔过许多吏员,这才是他的根基所在,向弼必须给几分面子。 今天在座的乡绅,估计还有几个,摊派时也能获得减半。 亲自把向弼礼送出屋,老白员外叫来长子:“放贷之时,利息降一分。再寻几个可靠奴仆,每日在各处山头放哨,发现异常立即回来报信!” “父亲觉得会起民乱?”白大郎还真不傻。 老白员外说:“这次被摊派许多,接下来还要交夏粮。有些大户吃了亏,必让小民找补,指不定就得起乱子。只要不来抢掠俺家,闹得越大越好,能杀了那姓向的才解气!俺活了七十几岁,第二回见到这般不要脸的狗东西!” 上一回还是十年前,蔡京清丈全国土地,西乡知县趁机瞎搞。最后搞出民乱,祝主簿就是那时造反的,钻山沟折腾几年才受招安。 (感谢雷动九天之上等兄弟的打赏。) (求月票,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