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修凡记第167章 等待王家做出决定2
王小石在苏密的印象里,是个一头短发,喜欢穿着淡青或者浅灰短卦阔腿裤的少年,容貌俊美非凡,平素话不多,也说不上寡言少语,气质中隐然有几许霸道。 还是首次见到王小石穿上白色长袍。 纯白色的丝袍半新不旧,很合身,腰间的腰带是黑色的,色泽很鲜亮,明显是仓促搭配,和同一材质的头巾、长袍下摆露出的黑色靴子相互呼应。 黑白两色极简的搭配,衬托着一张完美无瑕瓷白的脸,恍若刚从画中走出,美的迫人心魄,美的赏心悦目。 然而,鬓边一缕不安分的挣脱黑巾的银发,神采涣散的双眸,病态的肤色,带着疲惫的语声,又让观者不由自主的心痛惋惜。 苏密早就知道王小石骤然生出一头白发,王家并没有刻意隐藏。 但是,当面亲眼见到,依然难免心神震动。以往,王小石虽然给人的感觉病恹恹的,整个人的气质却凌厉迫人,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然而现在,散发出的气息孱弱的象个时日不多的垂暮老者。 等苏密落座,王小石也坐回了主座,手里拢着只杯子,并不喝,而是用来暖手。 黝黑少女站在自家公子身后,有些奇怪的是鹅蛋脸小公主竟和黝黑少女并排站着。屋中间,许家四口,一个皮肤粗糙的高个妇人带着个高个少女,站了一排。 “苏主薄是经手人许家四口来去自由,卖身契 ”王小石说着话,随手将摊开在桌上的卖身契凑到烛火上点燃。“借住,帮着干点活抵账,两清了。 ” 将手里的烧的只剩一角的卖身契丢在地上,望向母女二人,“你们家连卖身契都没有,就别跟着添乱了! 苏主薄事情你都清楚,河里捞上来的,家没了,应该算是灾民,官府要担起责任” \"公子,县衙户房有存档,您把卖身契烧了也没用。许敬祖夫妇和一双儿女,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许敬祖躬身说道,神色中隐隐带着得意。 “公子,许先生很能干,鹤子姐弟也都很乖的,你就留下他们吧。”鹅蛋脸小公主凑在王小石耳边,低声帮着求情。 黝黑少女也暗暗扯着自家公子的袍子。 “殿下家大业大,不如由殿下收留他们,皆大欢喜。”王小石侧过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鹅蛋脸小姑娘。“哼! 就这么喜闻乐见卖身为奴,把人和牲口等同? 扶危济困什么时候成了大仁大德!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该如此。 小小年纪便习以为常,将人视为牲口买卖,悲哀啊! 换为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许鹤子,会有何感想?!” “公子,我错了。”鹅蛋脸小姑娘皱着小脸,眼神明显带着困惑。 “唉!”王小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认错,小嘴一张,就说出来了,你呀也被奴役惯了。” “公子。”高个妇人行了个蹲礼,说话带着明显的西府腔,“俺们一家子的命,是小姐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没家没业,就剩一条命了。 俺们也不管公子您说啥,这儿就是俺们的家,长工也好,奴仆也好,您觉得咋样好,俺们都听您的,就是别再撵俺们走了。 这世道,没个依靠,活命可难呀! 丫头,快给公子跪下,求公子给咱家条活路。” 妇人言辞粗糙,显得有些粗鲁,却是不遮不掩的直白。说出了一家人生存的艰难,卑微的愿望不过是想活下去。没有修辞,朴素的言语,饱含情绪,反而是最为煽情。 许敬祖趁机在女儿儿子背上推了把,拉着妻子一家人跟着也跪了下去,声泪俱下,“没有公子救治,许敬祖此时早已身死,妻儿也难以活命。 您撵我们走,” 苏密微微挑眉,高晋私下找许敬祖谈过,想要笼络许敬祖投靠高氏,他也有心为苏家招揽许敬祖。这人有才学,更难得的是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果决。之所以没有当面表明招揽之意,是在等王家表态,王家一旦表示不知情,也不认可苏家兄妹搞出的卖身为奴,苏密就要全力争取将许敬祖收入苏家。 在这件事上苏密有十足的信心战胜高晋,因为许敬祖是个读了书的秦人,天然对六镇存有敌意,反而和秦人望族亲切。 事情的演变正如他的推测,只是此时看来,许敬祖是坚定不移的抱死了王家不放手。 王小石斜望着苏密,翻了个白眼。苏密眼帘半垂,假做不知,他来王家本是带着使命,此时却是无从说起了。 鹅蛋脸小姑娘还在使劲的皱着小脸,紧锁着眉头,咀嚼着那句‘你呀也被奴役惯了!’,黝黑少女伸手揽着她,以行动表达着安慰。 夜空深沉如墨,隐约有涛声轰然声。雨落如注,打在院中的木棚顶上,敲打出密集的‘嗒嗒’声。 木箱有节奏的扑打扑打声,伴着单调的打铁声,炉火的火焰光芒一明一暗。蹲在父亲身畔的小男孩站起身,望向屋内,母亲和姐姐跪伏在地,男孩眼底现出迷茫,他看了眼父亲,父亲端着不动,拉着风箱,悄然摇了摇头。 一只巨大温暖的手掌,按在男孩背上,大砖头咧着大嘴,递过一颗熟鸡蛋,示意孩子快吃,侧头瞄了眼屋里,躬下身子,跟男孩耳语道:“小石头呀,就是个嘴巴硬的烂好人。” 热络的用大脑袋抵着男孩的头,嘿嘿憨笑着。 院门外,檐下的灯笼随风轻摆,红色的光芒在黑夜摇曳 。 南边不远处,北城楼上悬挂着口旧装着油脂的铁锅,燃烧的油脂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城内城外数十丈方圆。给夜里依旧要在小城和河堤间往来的人们提供了便利。 街对面,巷道中间宅院里,有光芒在厅房里明亮。 端坐在主位的雄壮老者带着湿冷气息。 独孤嫣然罕见的规规矩矩坐在下首,独孤茂和高晋垂手站在老者身前。 老者低沉的嗓音响起,“反复印证过,大柱国中风和小妹大柱国夫人在王家是同一时间。 此事超出了常识,难辨真假。 老夫过来见你们,事先和高尚书已经达成了共识。 独孤和高氏皆无趁机谋取掌控朝廷的意愿,先跟你们说明。如今是我、高尚书和郝司丞,代表六镇和秦人协商。 主动跟秦人妥协,在改革军制,任官制度都做出了让步已经拟定,苏仆射封龙山郡公,紫铜关正副统帅,韩擒虎和王近山,一直拖着的郡王也落实了冯大学士要求取缔对六镇后裔的优容,我们不敢答应,需要等大柱国亲自裁定。 拖得久了,遮遮掩掩,总会引起猜测京中的各方势力都有所动作,燕俱罗守在皇宫,已经驱逐了数波潜入宫中的身份不明者,以他的武道修为,竟然也受了点小伤。 各方势力私下串联 宇文氏一系的勋贵最齐心,明着是以明月长公主马首是瞻,实则是在向郝司丞表露心迹;如今是独孤,高氏,还有郝司丞在托着大柱国,维持着当下的局势,若是心思不齐,或者,正像王家那个管事说的天罚,大柱国过不去这道坎,六镇”老者晃着头,顿了顿,“你们也都不小了,六镇的未来就是你们的未来,高尚书和我商议,认为此事需和你们交底,让我亲自来一趟,也有听听你们的意思。 终究你们这些时日在汉阳县,最了解王家姐弟” 高晋听到大柱国夫人曾对王家动过杀念,脸色一直阴晴不定。 独孤茂有些忧心的挠着下巴,偷瞄着小姑。见独孤嫣然一脸懵懂,心里暗自长叹,傻人有傻福呀! 独孤家的女儿天生心性狠辣,和艳丽美貌一样出名。高晋和独孤茂相信独孤勤说的是真的,而且,还为亲者隐,做了粉饰。真要彻底遮掩慕容氏的丑事,只是将王家姐弟灭口远远不够,她当时的想法。 高晋努力掐断了对独孤绿滋长的憎恨,皱着眉,自语道:“窦望、韦家的老大韦家源,看来都是冲着王家。 小公主添了一队老卒亲卫,是防着公主出意外,是否也有护着王家姐弟的意思苏密兄妹该早收到消息了,不声不响的。” 独孤勤道:“窦望是我们找出来,派到汉阳县来从中斡旋的,窦家出自王庄的偏枝,一直有生意往来,这些年王小石用到的药材,都是窦家提供。” 独孤茂撇撇嘴,“王庄出来的偏枝!说白了,就是王家放出来的家奴,在主人面前会有多大脸面? 都来了两天了,据说就没见到小石头,带着仆从护卫在河堤上捞树木,王芝秀来来回回都不多看他一眼。” 独孤勤皱了皱眉,让窦望过来向王家表达歉意,当时他还没回到京都,独孤绿见到丈夫后,确认了丈夫中风的时间和王家管事说出丈夫折寿十年在同一时刻,惊惧之下,心神失守,郝琦一面派人请独孤勤进京,一面将高松请入卫国公府,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做合盘向高松托出实情的决定,郝琦是在赌。 他赌高家不会争夺王位,更不会眼看着六镇的统治一朝崩溃。 他赌赢了第一局,高松明确表示支持他,共同应对当前的危局。 郝琦接着赌第二局,将冯玄道请过府来,坦诚一切。大柱国暂时不能理事,六镇内部无意替换主事人。东西两处战场战局不明,内部尚有哲亲王等不安定因素存在,稳定大局,需要六镇和秦人官员通力合作。 冯玄道的意思很清楚,六镇在一些朝政上必须做出让步。而且,以他为首的秦人官员,先要清楚王家姐弟的意思,才能给出最终的决定。 以他的话说,就是卫国公夫人惹了不该惹的人了,慕容家存亡在两可之间,还是等等再商量别的吧。 郝琦提议找窦家出面斡旋,冯玄道也点头认可。 “王家没有驱逐窦望,说明情况没有往恶化的方向去,再等等,兴许”六镇最重从属关系,一镇的统领,就是拥有生杀大权的大家主,仆从哪有在主子面前讨要脸面的权力!?独孤勤说着话,就说不下去了。 “算了,都是瞎猜,一点用也没有。我去找王小石,直接问他,想要怎么办。能不能看在大伙的情义上,放过大柱国夫人一次。”高晋说话间便要走。 一直满脸迷惑的独孤嫣然突然开口说道:“我觉得我觉得在这件事上,王家主要看王芝秀的态度。 即便小石头觉得小姑心思不好,终究是什么也没做成,肯放过小姑。当姐姐的王芝秀,知道有人图谋伤害唯一的弟弟,绝对不会放过小姑。 下雨之后小石头不出门,你们这两天都没见到他,他现在的样子很吓人。 头发全白了,一点精神都没有,那个样子看了就心痛;若是换成,唯一的亲弟弟,为了救人落得这般凄惨模样,别说小姑知恩不报,还动了不改动的念头,弟弟要是有什么意外,我非要让被救的那人陪弟弟下葬。 只要是知道王家姐弟这些年相依为命的人,都会明白,若是真如猜测的,王家姐弟背后有着神秘庞大的势力,富甲天下者多是她家出来的偏枝,还有来历神秘的世外高人护持。 小石头的身体好不了的话,小姑这次闯的祸,谁帮着说情都没有用。” 独孤嫣然性子直爽,天生的骨子里带着独孤家女人狠厉的劲头,然而,思索的方向一点问题都没有,入情入理。而且,一直都被人忽视了。 她一气说出来,独孤勤三人听了,心头皆是猛然一震,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静默了片刻,高晋长长的呼出口气,“不管了,总要试一试,我去街头铺子叫上小叶,找小石头探探底。” “我跟你一块去。”刘茂说道。 “你别跟来,嫣然也留下,暂时别去王家。 祸是你小姑奶奶闯的,谁也不清楚小石头是否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万一这时候还是别在王家姐弟跟前露脸,省得勾起不好的情绪。”高晋冲独孤勤抱拳拱手,“独孤大将军,您稍坐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独自走出了门,瞧见支起伞帮他遮雨的高福脸色阴沉,高晋又长呼出口气,踩着雨水走出了宅院。 主仆二人刚拐出巷子,就看到一个穿着蓬松蓑衣的骑士,拼命抽打着胯下马匹,狂奔进了北城门。 “沐叔,大砖头,快开门呀! 小姐遇刺了。”徐元猛勒缰绳,巨大的惯性让马匹四蹄蹬,在王家院门外湿滑的街面打着转,大门轰然打开,如山的巨汉跨出门,伸手托在马腹,稳住了马匹。接着便牵着马缰绳,将人和马带进了院子,反手关上了院门。 “出事了!” 高晋主仆甩了雨伞,在湿滑的道路上奔跑。 王家院外阴影里人影摇动,在院门聚拢起来。 高晋接近王家宅院,院门轰的打开了,带着笠帽的高挑少女倒拎着一柄短刀,当先走出院门,接着是大砖头,背上背着特制的大背篓,背篓上支着大黑伞,俩人后面哑叔手拎打铁锤护着大砖头背上的背篓。 他们直接向河堤方向奔行而去,小公主站在院门口,鼓着稚嫩的嗓音,大声喝道:“分一半人手,跟上去。”十多道人影迅捷的追了过去。高晋朝留下的黑衣人伸出手,“刀,借我用用。” 主仆二人借了兵器,拔脚追去。 小公主向旁让开,院门里出来条黑大汉,手里攥着根一人多长的铁棒,警惕的向街道上看了看,朝院门里挥挥手,许家四口,高个妇人带着结实童子走出院门,在黑大汉护卫下,向王家铺子走去。 小公主关上了院门,牵着弟弟,扬手指指对面的巷子,散在四周的暗影立刻环卫在姐弟俩周围,往这两日她们住着的宅院走去。 城楼上的火光似乎被风吹得晃动着,散发出的光芒在城墙下的宅院扫动。 远远的,似乎铁匠炉的火焰还在燃着,打铁的叮当声,却听不到了。 前一刻灯火通明的宅院,沉寂一片。 骤然,一团巨大的黑影,带着纷纷粉尘升上了半空,轰的一声砸向了城外北去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