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帝国纪第23章 再逢卿
曾记往昔夜静时，秉烛对谈笑无常。 自以久战轻死生，未知别离刻骨哀。 月下长望落白发，但问相思何穷尽。 玉笛晨鸣忆前尘，云川百里无故音。 初日未升林野寂，新露欲滴沾旧衣。 渺渺薄雾朦胧中，相顾泪眼再逢卿。 ——代天浩 《无题》 代天浩的意识回归后，看着眼前的五彩朦胧之景，心中安定了不少。 “云曦，那家伙没对你怎么样吧？”代天浩捂了捂头，“刚才有遇到危险吗？” “别担心，他没对我做什么。”唐云曦自然的摇了摇头。“刚才也没意外发生……真是奇怪，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等今天结束后我还是回洛陵向家族汇报一下。” “我们就要到灵界了吗？”代天浩看着唐云曦手中的诞灵花，他的灵力感知到前方的灵力含量远远高于他们先前这一路走来的每一处地方。 “近在咫尺了。”唐云曦将诞灵花凭空托起，诞灵花自动的向前方移动过去。 很快，随着两人的前进，周身的景象逐渐变为具体可见的实景，代天浩听见了清脆的鸟鸣和极速的流水声。 脚下传来了熟悉的泥土踩踏感，代天浩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与唐云曦站立在瀑布之上，冰凉的水花不断溅起，水流湍急轰鸣着向下方的湖泊奔涌而去。 脚下的湖泊位于一片山林之中，而远方的山中低地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寥寥炊烟自房屋上升起，直至与天色融为一体。空中的飞鸟成群结队掠过云端，高鸣不息。 “这里的灵力……好充裕。”代天浩伸手感试着这方天地的灵力，与现实不同，这里的灵力都快成为有形之物了，不用刻意感知都可以轻易察觉知晓。 不过代天浩看着唐云曦却是面露难色。 “怎么了？云曦？”代天浩出声询问。 “天浩，抱歉……”唐云曦有点尴尬，“这是我第一次来云川进行唤灵仪式，我们自云川来到灵界，这块位于云川的灵界我并不熟悉，我估计要找到人还得花上一点时间。” “没事，能成功到达这里，就已经足够了。”代天浩反而宽慰着。 “我们可以先去那边的村落看看，天屿的逝者们在灵界都是失去了原有的修为，大多数都是聚集在一起居住，不妨去那里打听寻找一下有关武瑶妹妹的消息。” “那我们动身吧。”代天浩尝试调动灵力，虽然在灵界他原本的实力已经被限制了许多，但是动用些灵力帮助加快赶路还是没什么问题。 这片坐落在山中的村落自远处看来并没有多大的规模，约有百户人家，当两人来到村子外时，便看到了在山田里耕种的几名壮年男子。 代天浩和唐云曦来到两名正在休息的男子面前，礼貌的进行了一番友好的询问。 看着代天浩的打扮和一旁的唐云曦手持着诞灵花，这两名男子略感诧异。 “这地方已经好久没见过唤灵者了。”男子扶着锄头笑着，“黑头发的姑娘是吧，我想想……” 另一名男子也陷入了回忆，不久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黑头发的姑娘我倒是不确定，但我记得大半年前村长在河边救了一名姑娘，但那姑娘现在安置在哪，长什么样子，只有村长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一位。” 代天浩闻言大喜过望，连连感谢，在问清这村子的村长在哪后，他和唐云曦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 云川这片地域本就是天屿的自然区域，没有经过人工开发和建设，在这里的逝者并不多，这片村落已经很久没有迎来新人了——无论是准备长居于此，还是唤灵节到来的唤灵者。 代天浩两人的出现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些人似乎是想看看这两位来者是不是与自己相识之人。 不过很可惜，别说代天浩这个外来者，就连唐云曦这位本地人也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些人——这些逝者已经逝去许多年了，或许久到世间已经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了。 在村子的中心地区，两人见到了村长，这是一名看上去十分精干的老人，外貌年龄与人类五十多岁没什么区别，不过这对龙族意味着这位老人家的生前寿命应该至少超过了千岁。 村长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代天浩两人，代天浩向村长说明来意后，这位老人告诉代天浩他的确在大半年前在村外的山中遇见了秦武瑶，现在她安排在距离村子有段距离的山中。在得到村长的肯定后，代天浩也是与这位老人家交流了几句。得知两人是通过诞灵花抵达这里，不禁心有感叹。 “当年老夫也是来到云川开垦荒地，最后安眠于此，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天屿的其他岛屿来到云川的，离开时也都不为人知，没几个人能想到找到这里来。” “不过安静点也好啊，无忧无虑，日子过得也自在。” 在询问了代天浩两人的身份后，这位老人家更是惊叹。 不过为了瞒住唐云曦的身份，代天浩只称自己是当代的唐家名誉长老，而唐云曦则是一名普通的唐家子弟，帮助自己这个外来人进行唤灵。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当真是后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啊。” “不过代长老，老夫还是想请问一下，您和小瑶姑娘是什么关系？”老人家笑了笑，“我知道小瑶姑娘是人族，也是为了避免这里有人对她不满，就安排她去了村外的林中去居住，免得有人打扰，不知道代长老前来寻她是有何事情？” “我是他的丈夫。”代天浩给出了回答。 代天浩简单说明后，村长也是频频点头，“难怪，难怪……我说小瑶这孩子怎么会出现在天屿，原来如此。” “既如此，老夫也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村长告诉了代天浩具体的方位，代天浩郑重谢过村长之后，带着唐云曦向最后的目的地赶去。 …… 在这片寂静的山林中，代天浩迫不及待的拨开眼前拦路的灌木丛，翻过一道又一道山坡，他身上的伤口因他那迅速无比的行动隐隐作疼，但此时此刻他的脑中满是期待与喜悦，顾不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段路程不算长，但代天浩总觉得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他一刻也不想等下去了。 阳光自高处的树叶缝隙间洒落而下，点点照耀着前方的路。 忽然间，他听到了轻微的女声。 虽然微弱，还被林风与翠鸟鸣叫的声音干扰，但他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他怎么可能听错呢？ 他停下了脚步，仔细的听着，而从身后赶来的唐云曦见代天浩停下，也放缓了脚步。 她也听到了这声音。 代天浩确定了方位，反而慢慢的走了起来，他尽可能的安静行动，似乎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到来。 “今夕何夕……” 代天浩听见这熟悉的曲调，只觉得心头一颤，说不出的悲伤自心中涌出，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不自主的颤抖着。 “见此良人……” 最后的几片灌木丛被代天浩一一拨开，前方的景色豁然开朗。 “今夕何夕……” 代天浩取下了自己头顶的斗笠，将其系在了腰间。他理了理有点散乱的头发，慢慢的向前走着。 “见此邂逅……” 唐云曦就此止步，她冲着代天浩微微一笑，然后用空着的一只手做出了一个鼓励的手势。“快去吧。” 代天浩点了点头，接着整理了衣袖，将一路走来所沾上的花叶打落，将那些露水抖落。 待到代天浩走出灌木丛，眼前的是一片依潭而存的空地，一座外貌简朴的木屋建在潭边，一排晾衣杆立于屋前，其上挂着几件洁白无瑕的衣裳，一名黑发身着素衣的女子正背对着代天浩晾晒着衣物。 “今夕何夕……” 悠然婉转，动人心魄的哼唱正是自这女子所在之处发出的。 代天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看着这日夜魂牵梦萦的背影，两行泪水直直的流下。 在山间清风的吹拂下，代天浩的白发飘动，泪水沿着脸颊一滴滴的落在脚下的泥土地里。 他看着这风也轻轻的带动着女子那一头垂落至腰间的柔顺青丝，即使隔着这样的一段距离，他仿佛都可以闻到那熟悉的清香气息。 他一步步的走向前，安静无声，他看着眼前的人儿越来越近，那熟悉的背影与记忆中的轮廓缓缓结合在一起。 “见此粲者……” 代天浩抹去脸上的泪水 。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女子将脚下盆中的最后一件衣服悬挂在晾衣杆上，然后仔细打理着衣服上的褶皱。 代天浩轻轻启唇。 与此同时，林风戛然而止。 “阿瑶。” 安静的世界里响起这一声温柔深情的呼唤。 女子全身猛的抖动了一下，不知是惊吓还是惊讶亦或是惊喜，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之中。 她缓缓的转过身来，那一双如墨水般柔和深邃的眼中倒映着代天浩的面容。 她将双手放于胸口，难以置信的看着代天浩，那美丽的双眼睁了又闭，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幻象。 最后，当代天浩对她露出浅浅的痛心一笑时，她用那一双凝如玉脂的芊芊细手捂住了嘴。几滴泪珠自她眼中闪闪发亮，然后顺着面颊同样滑下滴落在地。 “天……天浩？”声音满是颤抖与怀疑。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不敢相信的微微摇头。 “阿瑶，是我……我……”代天浩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涌出，“我……我终于……” 两人同时迈出脚步向对方走去，直到距离足够，代天浩张开手臂敞开怀抱，秦武瑶轻轻的贴入代天浩的怀中。那一刻，代天浩感觉自己再一次拥抱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代天浩的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天浩……我……”秦武瑶掩面于代天浩的胸口，“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啊……” 她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胸膛，他的泪水则是打湿了她的长发。 秦武瑶抬头，泪眼朦胧的看向代天浩，“我……我没在做梦吧？” 代天浩轻轻握住秦武瑶的右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脸上，“没有……阿瑶……真的是我，这不是梦。” “不对……这里……”秦武瑶抽搐着发声，“只有逝者才会出现在这里，天浩你……” “你不会也……” 一想到这里，秦武瑶心中的惊喜直接被悲伤遮掩了大半。眼中的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涌出，显得无比令人心疼。 “没没没，我好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代天浩连忙为秦武瑶擦干眼泪，“没事，不哭了。” 秦武瑶听到代天浩否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才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她抱住了代天浩，刚开始的惊讶此刻已经变为了满满的欢喜。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愿意分开。 代天浩何尝不是如此，他也希望能与自己的妻子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永远。 良久，当两人分开时，秦武瑶那白皙的面庞上攀上一层绯红，她含情脉脉的看着代天浩，两人心意相通，似乎都知道了下一步要发生什么。 代天浩微微低下身来，搂住了秦武瑶那纤柔的腰肢，秦武瑶则是一只手搂住了代天浩的后颈，两人闭上眼，两唇轻轻相碰在一起。 唇分后，秦武瑶握住了代天浩的手，同样将其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就这样等一会，让我这样再感受一下。” …… 在潭边的石头上，两人依靠着坐着，秦武瑶将头倾靠在代天浩的肩上，倾听着代天浩这一年以来的经历，不过代天浩把那些危险的经过都适当的掩盖了过去，他不想让秦武瑶为他感到担心。 “原来如此，是老师封住了我的灵魂……我死后化为灵体时总觉得被什么约束住了，直到到了这里才感觉到自由。”秦武瑶恍然大悟。 “文前辈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都是我不好……”代天浩自责的说道，“如果当时我能再快点……” “好了，别自责了。”秦武瑶宽慰着，“这不是你的错，天浩。” 这时，秦武瑶看到了代天浩背后先前为唐云曦挡下那一箭时受的伤，她小心的伸手去触碰了一下，却发现手指上染上了血迹。 “天浩，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秦武瑶责怪的看着代天浩。 “小伤，没什么问题……”代天浩下意识的拉紧了衣服。 秦武瑶皱了皱眉头，她直接动手拉开了代天浩的衣服，却看到了胸口缠绕满的绷带和因刚才战斗伤口崩裂溢出的血渍。 看着这一身的伤，秦武瑶的眼神明显多出了一些自责，“这些伤都是因为来见我弄的吧……” “没……没有的事情。”代天浩拉拢了衣服，“我在天屿做的就是体力活，磕磕碰碰的很正常。” “你又骗我……什么体力活能把人搞成这样？！”秦武瑶把头扭了过去。 他摸了摸秦武瑶的头，“不疼的，你知道的——这点伤对我来说就是小打小闹。” 秦武瑶红着脸假装生气的说道，“以后不准骗我，你真当我是个傻子？” “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骗你的，我做检讨……”代天浩也是心疼搂住了秦武瑶，“别生气了，好吗？” 秦武瑶这才回过脸来仔细的看着代天浩，她眼中倒映的面容是那么的熟悉，但仅仅一年不见，代天浩似乎又沧桑成熟了许多。 “天浩，这一年，你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秦武瑶靠在代天浩胸前，“来到天屿这片陌生的土地，一切重新开始……” “他们应该没有排挤欺负你吧？”秦武瑶担心的问着。 “没有没有，也不想想你夫君什么实力，再怎么混的不行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代天浩开朗的笑了笑。 但，如果我真的够强，又怎么会连你都保护不好呢…… 代天浩心中默默感叹着。 “阿瑶你呢？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倒没有啦，这里的人们其实也都挺和蔼友善的，但是村长爷爷说我的发色明显不同于这里的居民，说让我尽量不要在大家面前露面，我也不懂为什么，村长爷爷也没有和我过多解释……”秦武瑶说着，“天浩你来天屿也有段时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代天浩愣了愣，他不知道关于人龙两族的秘密是不是应该告诉秦武瑶。 天尘协议有言，后世修行之人不应告知普通凡人人龙两族过去的历史，可这个秘密自己在阿瑶生前已经保守了数年，难道连她走后都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代天浩抿了抿唇，这个细微的动作秦武瑶一眼便可看出，朝夕相处数年之久，她太了解自己的夫君了——他不擅长掩藏，也不擅长撒谎。 罢了，活人的规矩，总该管不了死人吧。 代天浩面色微微凝重了些，他心里做出了决定——但是他就是这样的，即使有了问题的答案，他也依旧要提出问题。就算回答者给出的答案不一样，也不会影响他的选择。 “云曦。”代天浩拉着秦武瑶的手起身，转而向背后看去。毕竟这里还有唐云曦这名纯正的东方龙族……不，该说是东西方两大龙族首领之一在。 “这应该不违背规矩，对吧？” 秦武瑶略微疑惑，但自远方的树林丛中，唐云曦手捧着诞灵花慢步走出，一身黑色玄衣在这山林间与秦武瑶的白色素衣一样格外显眼。尤其是那一头白色长发，让人难以移开眼。 看着眼前容貌极佳，风采超凡的唐云曦，秦武瑶不免也有些动容恍惚——在大陆，她也没见到过这种级别的女子，她自小出身皇室，在秦国东都长大，那些同样样貌出色气质不凡的皇家或者大族女子她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位比得上眼前这位的。 很明显，从代天浩能直呼这女子的名字来看，两人至少是要好的朋友关系。 “按照协议，天尘协议只对常世有效，灵界……不为它约束。” 唐云曦慢慢的来到代天浩和秦武瑶两人面前。 没等代天浩介绍，唐云曦率先开口。 “初次见面，武瑶妹妹。” “我姓唐，名云曦，如果你不介意，唤我云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