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帝国纪第20章 雨落云川唤灵归
两天后，云川平原，代天浩住所。 代天浩今早醒的很早。 此时刚入卯时，远方的天空被灰蒙蒙的乌云遮住。 他从木床上慢慢起身，身上的伤口虽然大半愈合，但体内的筋骨却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可他已经等不及了。 上半身的大部分地方依旧被绷带缠绕着，代天浩也没有取下的意思，他披上一件不算单薄的外衣，推开大门，迎着这凉风一步步向门前的小溪走去。 薄雾未散，脚下的泥土湿润，空气中满是青草的气味。 代天浩来到小溪边，看着自己的水中倒影。 嗯，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伤，等会可别让阿瑶看出来了。 他用冰凉的溪水简单洗了洗脸，彻底的清醒后坐在了河边的石墩上。 云川，天屿最大的平原岛屿，千百年来都没有被东方龙族大规模开发过，最大程度上保持着天屿自上古以来的原生状态。也是天屿四岛中唯一没有建立起城市的岛屿（瑞溪苏陵城，枫眠玄陵城，绮天安陵城） 。每次当代天浩心中不顺时，看着家门口的原野风景，他总能感到逐渐安宁。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想到了这句在大陆流传许久的诗句。 一岁一枯荣…… 他来到天屿已经快一年了。 自那天的初夏，到现在的春天。 天屿的和风细雨，温润如玉的生活，似乎熄灭了他心中复仇的烈火。 他就像这草原上的青草再度复苏繁荣，可是她…… 代天浩自戒指中拿出秦武瑶送给他的玉笛，细细抚摸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白玉之上，还带有她的余温。 他知道这支笛子不适合用来吹奏，他也知道自己吹的并不好听。 不会吹也没事，也可以学那些文人雅士在腰间挂着笛子玉佩权当装饰嘛。 他想起自己妻子的话。 傻瓜，没有哪个文人雅士是像我这样连字都认不全的。 我这辈子到现在做的最多的事情，只有与刀剑生死相伴。 我在来到大陆前的生活就像一片漆黑无光的夜。我一直怀着自己的信念跌跌撞撞的走着，前路有时有些许亮光出现，但它们无一例外都会最后消散。 好在在大陆，我认识了许多人，他们都是我黑暗生活里的火光——阿羽，文远前辈，曾经的大哥，还有…… 你。 自我第一次金陵城初见你，自我在金陵城郊再一次遇见你，自我在武康城云安府内抱着你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我便明白了。 与其说是岳父将你托付给我，不如说是你早就俘获了我的心。 阿瑶，我的一生会有千年之久，我或许会见到天龙自建国走向鼎盛再走向衰亡，我会见到这世界沧海桑田的变化，我会从现在的少年英姿变得衰老迟暮…… 最后，当我归于尘土之时，我希望…… 我们能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在一起，直到彻底归于虚无。 远方的细雨已经来到了这里，代天浩起身，走入身后被薄雾渐渐笼罩的木屋。 …… 唐云曦撑着一把纸伞，漫步于青草之间。 今天她没有像唤灵节开幕式那样身着华服涂抹化妆，一身青衫，绾起一头长发，几点淡妆，那碧蓝的眼中倒映着眼前漫无边际如海般的云川平原。 自被唐家诸位长老责罚暂时免职后，唐云曦这段时间除了在准备祭舞外，就是居住在云川平原后的山中。 今日唤灵受代天浩委托，唐云曦也早早起床准备，想着提早抵达。 与常人不同的是，唐云曦喜欢下雨的天气，尤其是这样的小雨天。她享受这样撑伞独自走在自然之中，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能感受到出奇放松与安宁。 半个时辰后，唐云曦看见了远方那一座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小小木屋，她不禁加快了步伐。 春雨绵绵，春风拂面而来，在离代天浩住所还有百米的时候，唐云曦看见了代天浩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衣，带着一顶斗笠 ，怀抱着定秦，静静的站在秦武瑶的墓前。 这身打扮还是唐云曦第一次见，她安静的缓缓走向代天浩。 代天浩这边正低着头注视着面前的云墨花丛，脑中思绪万千，直到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不同于周身环境的清香。 代天浩抬起头来，正看见撑伞的唐云曦。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唐云曦笑着说道。 屋内，代天浩摘下了斗笠，招呼唐云曦坐下。 这是唐云曦第一次来代天浩位于云川的住所，去年代天浩来到天屿后唐云曦本想在洛陵为他安排一处住处，但代天浩却拒绝了，他说他想住在云川——就在他妻子的墓旁。 他亲手搭建了这座木屋，房内的所有东西都是他自己置办的，唐云曦想过以代天浩的性格他不会太在意吃穿用度衣食住行…… 但这也太简单……不，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房子倒是不小，但是屋内的东西真不多，一张木床和木桌，一把木椅，然后是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几本估计是从洛陵里买来的有关东方龙族和天屿历史、地理相关的书籍。 不过让唐云曦想不到的是房内还有灶台，而且灶台上还放着蒸笼。 代天浩为唐云曦端来一杯热茶，“见笑了，平日里一个人住都是简单了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没关系，挺好的。”唐云曦双手接过茶杯，“我好像来的太早了点……没打扰到你的安排吧？” “没有的事——吃了早饭吗？我这边……”代天浩看了看那灶台上的蒸笼，“蒸了些馒头，没吃早饭的话一起吃？” “馒……好啊。”唐云曦掩盖了自己惊讶的语气。 天浩这么高个个子，这体格……一大早就吃馒头？ 家族那边俸钱给少了吗？ 唐云曦在乎的自然不是自己登门代天浩就请自己吃馒头，而是代天浩平日里就这么解决早饭？ 很快代天浩就端着一盘馒头放在了唐云曦面前的桌面上。 看着这一盘朴实无华简单到极致的馒头，唐云曦愣愣的看着。 这一盘得有七八个吧…… 不过更出乎唐云曦意料的是，代天浩自己手上端着另一盘装着同样数量馒头的盘子，开始一口半个的速度吃了起来。 唐云曦拿起一个馒头慢慢的吃了起来，平日在家里自己早饭都有专人负责。各种甜粥，馄饨面条，糕点水果，花样层出不穷，馒头这种简单平常的食物…… 她还真是第一次吃。 算不上难吃，只是就这样有点难以下咽，要是配点粥水类的就好了。 就在唐云曦好不容易吃完一个馒头时，代天浩轻轻的放下盘子——里面空无一物。 “不好吃吗？”代天浩看着唐云曦，“抱歉，我也知道太简单了些……” “上次天辰给我带了些西方的甜点都被我吃完了……不好意思，实在没什么能招待云曦你的了……” “没有没有……我吃东西就是比较慢……”唐云曦又拿起一个馒头，“天浩你平时也是吃这些吗？” “嗯，我不会做饭……只会这些简单的东西，应付一下还是没问题的。”代天浩略感尴尬，因为在大陆时自己的三餐都由秦武瑶负责，自秦武瑶走后代天浩的早饭便有了一段时间的不规律，直到在唐家任职后才有了稳定的生活作息。 “不过，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为阿瑶做饭，便是这般简单……”代天浩说到这里的时候，不自知的笑了笑。“她若是知道这些年过去了我的厨艺丝毫没有长进，估计是要笑话我的。” 唐云曦闻言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等云曦你用过早餐休息好，我们就开始吧。” “好。” …… 片刻后，在室外的雨幕中，代天浩释放出灵力隔绝了雨水，他拿出了那朵白色无瑕的诞灵花。 “拜托了。”代天浩将诞灵花小心的移交给唐云曦。 唐云曦郑重的点头。 “想要进入灵界，我们得依靠诞灵花作为媒介，我族将这一过程分为三步……” “第一步为引灵，将蕴含在诞灵花内的灵力引出，让其与外界产生灵力共存。” “第二步为融灵，待到诞灵花的灵力与外界融合在一起后，我会用秘法将其转化，让原本的空间与诞灵花释放的灵力进行交融，常世与灵界之间便会以诞灵花为交点产生交互，形成短暂的空间通道。” “第三步为归灵，进入灵界者将自己的灵力释放而出，与诞灵花影响的空间连接，随着诞灵花的灵力流向行走，便可抵达灵界之中。” 唐云曦没有拖延，在介绍后，她直接开始了唤灵。 只见唐云曦调动灵力，将那诞灵花护在双手之间，洁白的灵力逐渐闪耀着绽放开来，笼罩了两人的周身，唐云曦的白发逐渐飘起，那对晶莹剔透的龙角自她头顶出现，代天浩可以清楚的看见唐云曦蔚蓝的眼眸变为了紫色，在她的手背上，几片龙鳞出现，与诞灵花的白色光芒交织在一起，熠熠生辉。 好美……代天浩心中暗自感叹。这个状态下的唐云曦给人一种想要不自觉靠近的柔和之感。不知为何，代天浩感受着唐云曦的灵力与诞灵花外泄的灵力，仿佛置身在如梦如幻的秘境之中，静下心来，便可感到无比的安宁与放松。 第一步的引灵就此完成。 这时，唐云曦闭上双眼，轻启樱唇，古老神秘的歌谣自她口中传出，这不属于代天浩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不过与龙文发音似乎相似，莫非是东方龙族自己的古龙文？ 在空灵的歌谣中，诞灵花的花瓣开始更大程度的绽放开来，代天浩感受得到周身的灵力和空间交融在一起，开始缓慢的扭曲、转化。 “这……”代天浩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情况，“这就是通往灵界的……” 唐云曦的灵力输送戛然而止，但她并没有退出龙化状态，她睁开眼，用手触摸了一下诞灵花的花瓣。 “稍等一会，诞灵花已经开始流露出灵力了。”唐云曦看着面前的诞灵花说道，“过一会我们附近的空间便会与灵界开始交融，届时便可以以诞灵花为媒介去往灵界。” “我之前拿着这花的时候只能察觉到这花中蕴含着许多的灵力，完全看不出它还能作为连通灵界的功能。”代天浩也是意外之色显露在脸上，“是因为刚才的那段吟唱吗？” 唐云曦只是点了点头，但这一次她并没有为代天浩详细解释。代天浩心中想来这是人家东方龙族的秘法，唐云曦已经给自己说明了进入灵界的步骤，其中最为核心的便是这“融灵”。越是核心越是要保密，自然不能让外人轻易知晓，自己也没必要知道那么详细。 唐云曦看着诞灵花的状态，预估着时间还有一会，便继续交待着代天浩。 “天浩，谨记，等会在去往灵界的路上无论看见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唐云曦语气郑重，没有丝毫夸大之意。“正如那位东屿的狩魔者所从事的职业一样，灵体也分为不同的种类，如果生前在死亡时怀有极强的怨念和恨意等负面情绪，那么极大概率死后化为怨灵与凶灵。” “天屿沃土本是自然之灵繁衍生息的祥和之地，即使是千年前的虚空之战和人龙战争，也少有在天屿本土造成破坏……” “只可惜数十年前我唐家与江家的内斗……”唐云曦说到这里时语气略微沉重了些，“在天屿的本土上多了许多怨灵与凶灵，他们生前所有的记忆可能在空间扭曲之下融入了灵界，我们可能在进入之后看到往昔的一些景象。” “无论如何，请跟紧我。”唐云曦看着代天浩，“在灵界中失去方位，比在现实中麻烦许多。灵界的灵力并不和现实中一样可以供我们自由使用，在诞灵花范围内方可维持正常的状况。” “好，我都听你的。”代天浩也是认真回应，他作为外来者，第一次进行唤灵仪式，什么也不知道，也无从了解，听从本地人的话，自然是没错的。 此时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代天浩看着周身的景象开始变得朦胧，那熟悉的青草、小溪，自己居住的木屋……一切似乎都在变得虚无缥缈。 “准备好了吗？”唐云曦此时问道。 “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代天浩回答。 “好，接下来将灵力释放出来，与周围的灵力连接互通。”唐云曦率先做出示范，她将部分灵力自手中释放而出，属于她的淡蓝色灵力注入到诞灵花中，“就像这样，不用紧张，不要抗拒。” 代天浩上前一步，属于他的金色灵力也从手中出现，飘向诞灵花。 很快这两股灵力便融合在了一起，代天浩能够在脑海中感受到诞灵花那深不见底的灵力含量——难怪那个霜和自己如此拼命，如果这些灵力能够全部被她吸收，突破五阶的可能性不会小。 五阶的天堑可能耗费数十年甚至百年也无法突破，如此高品质的诞灵花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千载难逢的机遇。 可用这花去进行唤灵，去见已经逝去之人，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一天结束后什么也不会改变，逝去之人也不会因此回归。仅仅就是那样的简单见一面。 对于霜而言，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愚蠢至极的行为。 但对代天浩而言，这是值得的。 这就足够了。 代天浩敏锐的感觉到自诞灵花上涌出的灵力形成了一条向外延伸的道路，他惊讶的看着周围的景色被完全改变，化为虚无朦胧。 唐云曦伸手接过诞灵花，纯白的光芒似乎在告诉两人这朵花是这里唯一真实存在的东西。 “记住，不要离开诞灵花的范围。” 唐云曦最后一次强调。 代天浩同样点头示意。 “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