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竹词第一百一十回
儿女婚嫁乃天大之喜,可轮到她,怎的就似那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呢?
顾氏先祖曾有女嫁入皇室,一位荣升了贵妃,倒是受过当时天子的一段恩宠,可惜后宫三千佳丽,新人换做旧人,膝下又未曾有过孩子,便在宫中虚度余生;另一位则嫁与王爷做正妻,地位脸面倒是足了,但府上莺莺燕燕环绕,日子过得是苦是甜外人却不得而知。
以顾大学士今时今日的地位,犯不着和皇室有甚姻亲关系,做那锦上添花的事儿,是以在顾老爷子和老太君看来,顾青竹哪怕嫁给寒门子弟,也远远胜于当皇子妃。
李氏从宫中出来倒没说什么,反而是顾青竹忐忑了两夜,再去给祖母请安时,提出同意先和赵怀信见见,至于成不成,待相看后再做打算。
距离赵夫人提亲的日子过了许久,她当初几乎是斩钉截铁的拒了,老太君虽拿顾同山的伤势为借口拖延着,却没料到顾青竹能自己改了主意,想了想,心下有几分了然,拉着她的手叹道:“傻姑娘,可是因为圣人那句话吓着了?莫要担心,你祖父别的本事没有,但自家孙女儿的婚事还是做的了主!”
顾青竹笑了笑,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您多虑了,青竹知晓您和祖父疼我,必然不会同意圣人说的,原先我考虑的不多,眼下却觉得您说的有道理,赵公子也是百里挑一的优秀,相看下无妨的。”
“真没勉强?”老太君瞧着她,纠着眉头道:“要说赵家这孩子,别的方面还真难挑出短处,只一点儿,连祖母都听说他有些风流名声,他母亲田氏登门时虽没避讳这事儿,说已经管教的挺好,但我这心头仍是不稳当。”
若将话说的太满,祖母片刻后保不准要起疑,于是顾青竹倒把赵怀信的优劣之处一一道来,表示自己没有意气用事,圣人那边有压力没错,但她却不会因此随随便便找人嫁了。
两人足足谈了半个时辰,老太君方才点头应下,派人去赵家送信给田氏,商量着约个日子,让两个孩子私下见见面。
自打赵怀信同良辰馆的苏眉神女传了流言,田氏便歇了泰半心思,以为好好的婚事,让自家那蠢儿子折腾黄了。
可这信到手中一看,居然是柳暗花明!
田氏惊喜万分的吩咐人把赵怀信找回来,近日他均在户部帮忙,报信的仆从也不清楚是何要事,所以赵怀信是清理完手上的活儿才慢悠悠入了家门。
田氏等的早已不耐烦,见他先是横眉冷对的责怪一番,才把顾家的信拍在桌上:“自个儿的事半点不上心!顾家老太太给来信了,同意先见上一面,你这不孝子可要好好表现,再让我发现一星半点儿不好的,让你爹拿棍子敲你。”
户部琐事繁多,他正在汇总此次入京参选皇商的商行资质,分门别类的进行初次筛选,以供上头查看,连日忙碌确实占了不少精力。
赵怀信难掩倦色,闻言仍是微微惊喜了下,径直走过去拿起信浏览一遍,挑眉道:“辛苦母亲再拟封信,便说我这边随时恭候,时间地点请顾家长辈选定。”
田氏瞥他一眼,嗔怪道:“还用的你说?你娘我为了你,这回可是嘴皮子都磨破了。”
“儿子自当努力。”赵怀信笑着道:“定不能辜负娘这一番辛劳。”
顾家的意思便是顾青竹的意思,赵怀信算准了她会顾全大局退让几步,但能这么快的有了松动,着实是意外之喜。不得不说,老国公病逝使得沈昙守孝三年,给了他最大契机。
在赵怀信看来,但凭本事趁虚而入无伤大雅,至于顾青竹和沈昙之间那点情谊,哪里比的过后半生朝朝暮暮的陪伴,只要将人娶进门,假以时日,不怕赢不到她的芳心。
好事趁早,顾、赵两家商量后,地点定在了城郊仁王寺。
重阳已过,仁王寺香客渐少,平日来这上香的大都提前和寺中住持约定好,中午用上顿素斋,下午不徐不慢的回城。
亲事未定,为了姑娘家名誉,相看这事儿尽量得避人耳目,赵怀信更是提前和住持商谈过,把寺里的一处僻静的禅院定下,用来安排顾家长辈。
顾家娶了新妇,程瑶随婆婆去寺里上香并不奇怪,加之仁王寺里香火鼎盛,传说求子特别灵验,故而家中奴仆,甚至赶车的车夫,都以为是去祈福求子,而顾青竹则是陪客罢了。
一行三人进了寺门,在小沙弥的引导下依次拜过菩萨,才去了禅院,田氏和赵怀信早已在禅房门前等候,见到李氏她们,笑盈盈的上前两步握住李氏的手道:“一路辛苦了,赶紧喝点儿茶水歇歇罢。”
赵怀信摒弃平素那种奢华富贵的公子扮相,今次穿的甚为古朴,月白色斜襟长衫,袖口处由金银线绣着云纹,腰带正中镶着块墨绿色的玉扣,脚蹬黑色短靴,显得身形极为欣长。如此摇身一变,身上那点儿风流公子的味道被遮掩不少,若非知他底细,怕真以为是安静守礼的谦谦君子。
几人落座吃茶,这寺中除了节庆,平时斋饭尽是简单,赵怀信不动声色的换掉茶叶与菜色,看似普通的罗汉斋、菊花豆皮、焖青笋、糯米芝麻饼和荠菜豆腐汤,从原料到烧抄俱是不能再精细。哪怕宫中见识广博的圣人妃子尝上一口,也是赞不绝口的。
顾青竹抿了口清茶,先苦后甘,余味绵长,她熟知茶饮,心下便知道约莫是岭南万承州的小叶苦丁,那地方只有几棵野生的苦茶树,近些年得了圣人青睐,每年春季制茶进宫,顶多三四十斤的数量,却是仁王寺里怎么也喝不到的。
赵怀信偷梁换柱确实下了苦功夫。
素斋用完,田氏便说前几日铀吕锒ㄖ屏怂乇判孪剩比詹抛觯谜曰承帕熳殴饲嘀袢デ魄疲绻邢不兜目谖叮嘀菩┐厝ァ
左右不过是借口,让两个孩子单独说会儿话。
正午寺中清静,顾青竹跟在赵怀信身后慢慢走着,鼓了半天勇气方才开口道:“赵公子,我有些话想说。”
赵怀信顿住脚步,转过身低头道:“七姑娘请讲。”
顾青竹理了理耳边乱发,抬头看着他,稳了心神道:“此次相见,是有一事有求于公子,青竹自知所能报答的甚少,但还是想斗胆试上一试。”
“有求于我?”他尾音一挑,带着些好奇的味道:“不知在下有何可以帮忙的,定然全力以赴。”
顾青竹凝着眉,声音虽小,但言语中却自有一股子豁出去为之的气势:“圣人欲将我许给五皇子,青竹不愿,又无他法,希望公子能同意与我假意定亲,待五皇子婚事尘埃落定后,再另行解除婚约。”
饶是赵怀信再是镇定,也忍不住露出惊异之色,心中那点喜意瞬间被吹的不见了踪影,先前还以为佳人对比再三,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怎会料到这小女子竟然连佯装定亲的方法都敢用,也不愿嫁他!
赵怀信笑容渐敛:“为什么?难道在下真就让七姑娘如此嫌弃。”
“青竹才貌届是普通,自然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她眉眼不动,张了张嘴道:“只不过先前说过已有心仪的人,实在不能一心二用,否则也是对公子的不尊重。”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赵怀信勾唇一笑:“让你那心仪的男人直接求亲便是。”
她沉默片刻,道:“他现在不行,我知道这事情强人所难,赵公子如果不愿意,今日的话便当我没说过。”
赵怀信微微侧过脸,感觉自己这风流公子的脸面,真被这小姑娘扔在地上,随意践踏了去,当即冷笑道:“沈大公子守孝没了办法,你就为他着想,拿我当替用?”
顾青竹并未说过她心仪何人,是以听到这话免不得楞了下,然而再想想,赵怀信能猜出来也不奇怪,只不过被直接点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所作所为不甚地道,称得上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赵怀信若是答应,真是一边儿得罪圣人,还捞不到半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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