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竹词第一百零四回
顾青竹怔怔然的出神,只觉得杂乱的雨声骤然震耳,连同颂安的话也听不清楚,顾同山闻声从书房走出来,见她这般反映,叹了声道:“什么时辰的事?”
颂安气息还未平复,喘着道:“来府上报丧的人说,未时刚过去的。”
红白事均繁琐的很,顾同山吩咐王玄置办吊唁用的挽联彩扎等物件儿,之后转过身,安慰着顾青竹道:“你先回去早些休息着,不要多思。”
油纸伞很大,可遮住两人还是有些困难,颂安几乎将伞全紧着顾青竹用,待进了屋子,她才注意到颂安的衣裙湿了半边儿。
顾青竹一路也心静许多,赶紧让颂安去换件干净衣裳,复又叫了过来,命他带着自己到魏国公府走一趟。
这大半夜的,雨势还如此凶猛,一听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连连摆着手劝她,可顾青竹就是个顽固性子,定下主意便八匹马都拉不动的,再让颂平寻了套男子的长衫长裤,打扮成府上年轻仆从的样子,骑着马朝魏国公府行去。
顾府规矩严苛,顾青竹长这么大还真没偷摸着出过府,为了能最快见着沈昙,也是豁出去了。
手上捏着沈昙给的牌子,门前这关倒好过,但是沈家老小大都在灵堂守夜,沈昙自然也在那里,仆从让和顾青竹在前厅外候着,然后去给大公子通报。沈家的下人们腰间均扎了白带子,这个时辰还在四面忙碌着,顾青竹是扮着男装过来,肩上披的蓑衣也没什么大用处,照样是湿的透彻。
顾青竹尽量不惹人留意的藏起身子,隐约能听到院内僧人在念佛经。
一转眼儿,沈昙从设灵堂的院子稳步走了出来,立在廊下朝这边望了过来。
夜色中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顾青竹有点儿焦急,还不得不低着脑袋不敢发声,旁边仆从跟着,沈昙在看见后。简单说了两句,便把他们领向三省居。顾青竹不知道沈昙发现自己没有,满心满眼全是他一闪而过的悲色,之前打好腹稿要劝慰的话,已然忘得差不多了。
正当她游神苦想之际,走在前头的却不见了踪影,沈昙一脚将后院的木门踢开,转身打横抱起顾青竹,向三省居后的山坡行去。
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她叫出声来,随后死死捂住自个儿嘴巴,抬眼看着沈昙:“沈大哥要带我去哪儿?”
“山顶。”沈昙的声音淹没在大雨声中:“我的园子在那。”
沈昙打第一眼就认出她。
大雨倾盆又是夜里,顾青竹竟然能亲自过来,再加上那身打扮,他无法言喻自己心中的动容。连日的悲恸让人透不过气,顾青竹的出现像为沈昙点亮一盏引路的灯火,又或是从深水里把他拉了出来,得以深深喘了口气。
沈昙满脑子都在叫嚣着想要拥着她,汲取眼前人身上的温暖。
三省居后山林木繁茂,雨帘倾泻而下,落在树叶之间小了许多,顾青竹紧抓着他的衣襟,眼前景物转瞬即逝,再停下时,沈昙将她放在地上,紧紧拥了起来。
那臂膀勒的顾青竹疼的咬牙关,却一声不吭的伏在他肩头,任凭沈昙用力的禁锢着自己,口中放轻了道:“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的。”
两人衣裳都滴着水,顾青竹放在他背后的双手一下下的拍着,虽然听不到沈昙发出任何声音,但没由来的明白,他确实在流泪。
也不知多久,沈昙无声无息的放开她,从脸盆架上扯下个干帕子,覆在顾青竹头顶帮她擦拭着:“自己偷跑出来的?”
顾青竹观他神色恢复的差不多,不再像上山时顶着张刷白的脸,于是点点头道:“太晚了,没再和我爹他们说。”后面的话未说完,这事儿便是说了,家里怕也不会同意她一个姑娘家,这时候傻头傻脑的跑出来。
沈昙为她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俯身在顾青竹额头轻轻碰了下,嘴唇便离开了:“祖父的丧事还要再忙些时日,待抽时间我会去找你。”
顾青竹抿了抿嘴,眼眶忽的一热:“沈大哥要节哀才是。”
“好。”沈昙默然的看着她,须臾才颔首道:“我给你找衣服替换,别冻着了,沈靖会用马车送你回去,快到时你再换上马从侧门走。”
家里面颂平颂安在听竹苑打着掩护,顾青竹不能久呆,便听他的又套了身袍子,由沈靖护送回了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