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渡仙第六百零六章 执念(4)
太医尚未赶到,倒是小喜子等一众临华殿宫人回来了,还提着食盒。 皎皎一见,这才想起自己饿了整整一天,当即吵着要吃饭,纪昀连忙制住她的手脚,害怕她多动导致毒素深入。 不想,当太医赶到,一番望闻问切后得出,她没有中毒,一丝一毫也无。 纪昀简直不敢相信:“你们确定她没中毒?” 当时,殿内只有自己与她,她吓得人都傻了,年纪又小,哪里知道要把毒吸出来,怎么会没有中毒? 几位太医也奇怪不已,手腕处的咬痕清晰,伤口深至皮下一寸,毒蛇牙齿有剧毒,按理破皮后毒素就会侵入体内,顺着血液流转全身,少则一盏茶功夫,多则一刻钟必定毒发身亡。 她倒好,呆坐八九个时辰,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谨慎起见,年老的章太医再次询问:“公主可还记得被咬后伤口流血多吗?血液什么颜色?有没有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会不会是你昏过去了,有人进来给你吸出了毒?” 皎皎摇头,言简意赅:“有弯弯,不敢睡。” 想到她的真实身份,纪昀不敢让太医深究,含糊道:“中元节的临华殿,怪事很寻常,既然她没事,几位大人先回吧。” 说完不等几位太医反应,又扬声吩咐:“小喜子,送一送几位大人。” 几位太医一想,正是这个理,中元节跟着这位鬼皇子,见鬼的事情多了去了,那所谓的毒蛇或许是亡灵作祟。 思及此,顿觉遍体生寒,忙不迭出了临华殿。 屋内,等用完膳,纪昀挥退宫人,问道:“皎皎,昨晚有发生特别的事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阴气会减弱,但昨晚减弱得格外厉害,而且,没有恶鬼纠缠! 皎皎瑟缩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回忆:“有很多鬼进来,朝我们扑过来,到床前时又消失了。” “消失了?” 纪昀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体内的阴气对鬼魂来说是极大的诱惑,中元节的自己虚弱至极,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它们是不会放过的,怎么会莫名其妙消失? 皎皎后怕地拍着小胸脯:“幸亏消失了,我一直看着弯弯,都不能动,它们若不消失,肯定要索我的魂。” 纪昀再三询问,奈何当时皎皎的注意力全在蛇尸上,没工夫害怕那些以各种扭曲姿势、恶心面貌扑过来的鬼魂,更不知道它们为何会消失。 无奈,他只能暂时放下,好言好语将她哄回长信宫,便着手查验蛇尸。 命人寻来小猫,以蛇牙在其腿上摁出牙印,片刻功夫,小猫便气绝身亡。 纪昀陷入沉思,这蛇确实有毒,怎么她却没事? 百毒不侵? 秘密将小猫尸体处理掉,又命手下查寻毒蛇来源、以及昨日出现在临华殿外的可疑人员。 他则准备去长信宫,再看看皎皎的伤,路过太宸宫时,见章太医从里面出来,纪昀微怔,出声叫住他:“父皇龙体染恙?” 章太医摇头:“二殿下孝心,陛下龙体无碍,唤老臣前去,是询问公主中毒的事情。” 纪昀微微颔首,客气道:“劳烦几位大人费心了,听闻令尊极爱雨前龙井,我新得了些,过些日子令人给大人送去。” 章太医惶恐作揖,推辞再三才接受。 毒蛇久久查不出来源,当日临华殿又情况特殊,方圆百里除了小春子三人,再无其他,并未找到可疑人员。 空饷之事引起上层将领敌视,纪昀忙得脚不沾地,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时光潺潺如流水,三年弹指而过,十七岁的纪昀得等路王。 这日秋雨淅淅,纪昀难得回了宫,皎皎得知消息后,屁颠屁颠跑来临华殿找他,玩到中午,理所当然留下一起用午膳。 御膳房也是格外贴心,送来的午膳很丰盛,鹌子水晶脍、什锦鸡丝、冬笋玉兰片、紫参野鸡汤等摆了满满一桌,皎皎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偶然抬头夹菜,瞥见一抹嫣红,她大惊失色:“二哥哥,你在流鼻血!” 纪昀愣了愣,下一瞬便见一滴血滴在饭里,血液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紫色。 他不假思索抽出发间的银簪,插入手边的什锦鸡丝里,银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他神色骤变:“有毒!” 再试别的菜,无一例外,均有毒,幸得他方才在想事情,只吃了一口鸡丝。 “快去……” 话未说完,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二哥哥!”皎皎跳起来,将纪昀的头掰正,只见他鼻前嘴角,均有血液流出。 “来人呐!小喜子、小春子!传太医——”她急急大喊,却久久未见有人进来。 出去一看,临华殿空无一人,她急得直上火,怒骂一句“死哪去了”抬脚便往外跑,准备自己去叫太医。 跑到院中,她忽而顿住,回头看了看趴在桌上,人事不知的纪昀,又扫了眼空荡荡的临华殿,果断转身进去,背起纪昀朝太医院跑去。 她天生力气大,背起自小病弱的纪昀毫无压力,不到一刻就到了太医院。 “太医!章太医!汪太医!快来看看,我二哥哥中毒了!”尚未进门,她便高声喊着。 看见她,众太医神色有些不自然,相互推嚷着不肯上前,直到她进入太医院,章太医才硬着头皮道:“三公主,您怎么来了?” 自家二哥哥命悬一线,皎皎哪有闲心观察他们的神色,快速扫了眼院内情形,东边庑廊下,放着张贵妃榻,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太医正颤巍巍起身。 她一个箭步过去,将其拉开,把纪昀放上去,扭身拽着那位太医的手,焦急道:“快给他解毒!” 年迈的江太医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面露为难:“老臣主治妇科,不擅长解毒。” 皎皎立刻松开他,看向旁边的太医,那位太医晃了晃手中的医箱:“贤妃娘娘近日饮食不佳,微臣奉旨前去诊脉。” 皎皎心中微沉,她已经八岁多,早见识过宫里的阴谋算计,饭菜下毒、太医推辞,明显有人故意为之,要置二哥哥于死地。 她再次看向其他人,果然,一对上她的视线,太医们均寻出各种理由推辞。 “微臣要去给玫嫔娘娘安胎。” “左相大人突发顽疾……” 皎皎敛了神色,冷声念道:“一、二、三。” 太医们不解其意,部分人提着医箱往外走,部分人围着她,以言语拖延:“三公主您别急,擅长解毒的汪太医今日轮休,微臣这就派人去请。” “是啊,快马加鞭……” 皎皎飞快地拔下头上的发簪,稳稳当当插入一人心脏,又倏然拔出。 鲜血如注,从那位太医胸口喷射而出,洒了附近太医们一身。 劝说皎皎的太医们如被掐住脖子,啰嗦的话语戛然而止;欲出门看诊的太医们则如被施了定身术,愣在原地。 整个太医院刹那安静下来,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纪昀痛苦的呻吟。 皎皎不给他们缓冲时间,偏头看向一人,再次冷声念道:“一、二、三。” 最后一字落下,她抬手,手中染血的发簪干脆利落地送入那人心脏。 嫣红的鲜血再次喷溅,众太医又惊又怕,飞速散开远离她。 几位老太医试图以眼神交流,商量解决办法,皎皎却不给他们时间,拔出发簪后,一刻不停看向一位太医。 在她冰冷眼神下,那人抖了抖,不等她数数,飞快地抽出银针,一个箭步冲至贵妃榻前,给纪昀扎了几针:“我先给二皇子扎针抑制毒性蔓延!石头,快去取百草丸来!” 他之后,章太医也上前号脉:“此毒毒性极强,二殿下又素来体弱,百草丸怕是不能完全解毒,松墨,去抓药!” 章太医医术高超,又是太医院副院,有了他的带头,其他太医们纷纷行动起来,开方的开方,煎药的煎药,就连那几位要去各宫出诊的太医也加入他们,忙碌起来。 皎皎心头微松,丢下发簪,走过去抓住纪昀的手,抽噎着絮语:“二哥哥,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众太医大跌眼镜,方才还是冷酷漠然的无情杀手,这会儿就成了泪语连珠、惶惶不安的受惊雏鸟! 这变化,忒大了! 两碗药灌下去,纪昀便醒了过来。 皎皎顿时嚎啕大哭,无言倾述自己的恐惧。 纪昀在滚烫与冰凉中挣扎出一丝清明,虚弱地握着她的手,含糊地微笑:“我没事,别怕。” 他接近褐色的双眸闪过悲喜莫辨的哀恸,须臾,小声而坚定道:“皎皎没有长大,哥哥不敢随意死去。” 毒虽然及时解了,到底纪昀体弱,缠绵病榻将近半月才勉强养好。 临华殿内,皎皎咬了一大口芙蓉糕,狠狠地嚼着,像是在咬嚼郑贤妃:“披香殿真是太狡猾了,罗母妃得到消息,太医曾去太宸宫回禀,所以他也猜到皎皎百毒不侵了吧。 一桩桩一件件,都指明是那人主使。 纪昀心痛难忍,尽管带着前世记忆,自小便不爱承欢父母膝下;尽管因身份多次受到猜忌;尽管因阴气遭受父母不喜,但他是真的将那个人当做父亲。 甚至将前世对父母未尽的孝心,悉数投在他们身上,到头来却换得一次又一次的毒害。 虎毒尚不食子呢! 纪昀闭了闭眼,重重呼出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伤痛悲凉散得干净。 此次之后,他用膳必以银针验毒,不饮茶酒,只喝白水,日常出行也带足护卫,却仍屡遭暗杀,多次命悬一线。 在一次次的经历中,他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皇子,培养自己的势力,慢慢在朝堂拥有话语权。 宣德十九年,兵部尚书许开蔚上折弹劾二皇子纪昀贪污修筑沅江堤坝款,御林军在临华殿搜出脏银。 长平侯老泪纵横,直呼对不起先皇的提拔,对不起当今陛下栽培,眼下之意,任凭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