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裙裾第1章 少年青衿
“有所思，
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
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
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
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
勿复相思，
相思与君绝！”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回荡在山谷间，唱歌的是个妙龄少女，约摸十七八岁年纪，一袭葱白衫裙，骑着一匹青骢马，缓缓行走在山道上，时不时地听见鸾铃响动。
已是八月仲秋时节，山脚下有个天然的大花圃，开满山菊，马蹄踩着花径而过，引来几只蝴蝶，绕着马蹄翩翩飞舞。
少女姓崔，名青君。活泼好动，喜欢冒险，听人说太行八陉雄奇壮美，艰险难行。挑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便单人匹马上路了。
这一日穿过白陉古道，径往南去，不觉到了云台山地界，一时兴起，唱起歌来。
这一阵歌声传入一个少年耳中，他突然拊掌叫好：“妙极！妙极！好美妙的歌声。”
青君柳眉倒竖，怪道：“是谁在偷听本姑娘唱歌？”
她回头看见有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衣冠楚楚，骑一匹黄骠马。
少年催马走近，轻轻一揖，道：“天缘凑巧，在下偶然路过此地，听到姑娘仙音，由衷地击节叫好。”
青君脸色一沉，问：“既然你说好，那么请问好在哪里？”
少年侃侃谈道：“古人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姑娘音色柔美，婉转低徊，并不输于东周时期的秦青、韩娥。”
青君听到有人称赞自己，心中得意，却佯装镇静，诘问：“难不成你听过秦青、韩娥唱歌？”
少年心想：“这人真会抬杠，秦青、韩娥是周朝时的人物，他们早已作古多年，只怕尸骨都化灰了，我怎能听过他们唱歌？”
他微笑道：“在下曾听先生讲过‘薛谭学讴’和‘韩娥善歌’的故事，知道他二人琴艺高超，有琴曲传世，虽未见过其人，但神交已久。”
青君听他说话酸腐，见他戴万字头巾，着宽袍大袖，像个白面书生，心想：“原来是个喜欢掉书袋的书呆子。”
青君一直认为：年轻的书生，十个就有九个是轻薄无行的。她以为这少年也是这种人，所以对他没什么好感。
山谷里流淌着几条小溪，溪水潺潺汇入一个大湖，湖面平滑如一面镜子。湖边立着一块石碣，碣上有三个大字：子房湖。
据说兴汉名臣张良辅佐刘邦夺取天下后，功成身退，曾在湖边隐居，“子房湖”便由此得名。
四面青山环抱，中间一泓碧水，身处其间，令人心胸畅快。
青君纵身下马，把缰绳随手一丢，在湖边乱石滩上捡了块扁平的石头，用力向湖面抛去，石片在水面上弹跳了几下，激出一连串水花，才沉入湖底。
青君问少年名字，回说：“姓李，草字石白。”
问他排行，回说：“在同族昆仲兄弟里排行第九，人称：李九郎。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我叫崔青君，崔琰的崔，青草的青，君子的君。”
“青君，青青竹筠，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
两人谈及彼此家世，以及缘何到了此地，石白和盘托出，青君却讳莫如深。
“在下自幼仰慕剧孟、朱家那样的侠客豪杰，钦佩他们的豪侠行径。所以辞别亲友，打算独自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青君听石白说完，睃了他一眼，撇嘴道：“大言不惭，我看你行侠仗义是假，游山玩水是真。”
“行侠仗义，顺便游山玩水，饱览天下美景，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么？”
“强词夺理，我问你，你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行侠仗义？”
石白张口结舌，一时回答不上来。
青君见他不回答，又说：“没什么本事，还敢说什么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真不害臊。在外面玩腻了，就乖乖回家念书，将来求个功名，过安生日子。江湖险恶，白白送掉性命可就不值了。”
“我家中有几亩薄田，不愁温饱，何苦自寻烦恼，求取什么功名？与其富贵诎于人，宁贫贱而得自由。”
青君啐了一口：“酸儒，说不到三句话，又开始掉书袋了。你听我慢慢道来：凡是行走江湖的侠客，首先，要功夫极好，十几个高手近不得身，即便被敌人包围也能全身而退；其次，还要擅长发暗器：袖箭、飞蝗石、梭镖、飞刀这些常见的暗器都能百发百中；再者，轻功也需极好，几丈高的围墙，能毫不费力一跃而过，奔跑起来，一日数百里，千里马都追赶不上。此外还需懂些医理，江湖儿女在刀口上混日子，难免受伤，一旦受了伤，要会一些自救的办法。江湖险恶，还须懂得处世应变之术。你扪心自问，这些你都能做到么？”
石白被她一番揶揄嘲弄，憋得满脸通红，赧然道：“我此番正要前往仙山古洞，寻访高人，拜师求道。”
青君笑道：“这山中到处是荆棘薜萝，哪里有稻？你要求稻，需向山下老农去求！”
石白不解其意，呆了半晌，忙摇头道：“我说的是道术的道，不是稻米的稻。”
青君笑道：“傻瓜，方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别那么认真嘛。”
她望着乱石滩呆呆地出神，突然心念一转，道：“喂，书呆子，咱俩比赛打水漂，怎么样？”
“妙极，不知如何比法？”
“第一，比石头漂出去的距离；第二，比石头点击水面的次数；第三，自然是比谁打出来的水花漂亮。”
两人商议停当，便俯身去捡石片，这乱石滩上石头虽多，却因常年被河水冲刷，大都是椭圆形的鹅卵石，要找薄片状的石头可不太容易。
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一块有用的石片，正犯愁，石白道：“找不到天然的石片，我们可以设法打造。据我所知，我们华夏先民，农桑稼穑，来自刀耕火种，他们发明的石刀石斧，便取材于这些鹅卵石。咱们何不借用一下先民们的智慧？”
崔青君秀眉微蹙，道：“说得容易，我从没见过什么石刀石斧，你倒是做一把给我瞧瞧。”
李石白先找来一块尖利的石头做凿子，对准鹅卵石较硬的一端，不断用力敲打，直到凿出方形轮廓，能作敲砸之用即可；再对准鹅卵石另一头较松脆的部分慢慢敲击，反复打磨凿成一个楔形刃，他找来一根直木棍做手柄，用干枯的藤蔓将斧头和手柄绑结实，这样一把石斧就打造好了。用石斧来凿石头，能得到几片薄如云母的石片，用来打水漂再合适不过了。
青君拊掌雀跃：“好办法，你怎么想出来的？”
“这是我从书上看到的。”
青君心想：“这书呆子虽然迂腐，倒也诚实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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