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桦湫樾第117章 宋录（二）
一进门，里面有一个很小的狭长的院子，院子中央栽着一棵玉兰树，现在已经过了它开花的季节，枝头上尽是绿色，在夜晚已经看不清它的具体轮廓。 映着重新亮起的烛光，宋录能听见最右边的房间里有孩子哭闹的声音。 “子漪你是哪里疼啊，我给你量量体温吧。”女人在抽屉里翻找，越找越急，“真是的，平时用不着到处能看见，一用到它的时候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宋录想起来自己的字就是子漪，这是回到了小时候吗？ 可这房屋和周围的风景，并不是记忆里的模样。又或者说，自己已经记不起来小时候在湘江边的农村生活的情景了。 他透过门缝偷偷往里看，东北的那种大炕上坐着一个眼泪哗啦的男孩，那男孩生得白白净净，眼睛很大，头发微微卷曲，正抱着自己的肚子哀嚎。 “娘娘我肚子好痛……”他擦擦眼泪，从炕上爬下来，还因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听见声音的女人赶紧跑过来将他抱在怀里，责骂自己:“对不起子漪，娘刚才没听见你的声音，都怪娘没注意，让你吃坏了肚子。你告诉娘，白天除了我做给你的一日三餐，你还吃了什么啊？” 小男孩死死的抓住女人的衣襟，女人还穿着东北的大花棉袄，扎着长长的麻花辫，即使没有打扮，相貌也是极为好看的。 “我不知道……”男孩哼唧半天，他脑子很乱，肚子又痛的要死，根本没有念头去回想一整天发生的事。 宋录看着这一幕，好像想起来什么。 他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那时他还住在农村，虽然不是这样破败的茅草屋，是那种水泥砌的平房。 他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夜里发了烧，也有可能是烧糊涂了，后来的事包括六岁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就是因为那件事，大病初愈后父母就把工作转到了城里，还在城区买了房，他和姐姐也都同时办理了转学手续。 所以这里是还原了当年的真相吗？！ 看来必须要趁此时机一探究竟了！ 不久后，父亲找来了当地最好的医生——孙大夫。 孙大夫是当时村子里有名的大学毕业生，他本来可以去城区的大医院做医生，但感念村子里医疗落后，所以过来帮扶几年，顺便培养年轻的后生，让他们以后立志走出村子，往城区发展。 他大致看了男孩的情况，但由于身上没有携带更专业的设备，他只能大致推断出病情。 “我刚才根据问诊情况，子漪大概是得了急性肠胃炎。你们让他卧床休息，我带了葡萄糖溶液，让他口服下去，后续注意饮食，吃点清淡易消化的流食，比如小米粥。” 孙医生想给男孩喝下葡萄糖，但他似乎不愿意张开嘴，面部扭曲看起来尤为痛苦。 “子漪，乖啊，喝了这个躺下休息一会，肚子就不疼了。来，张嘴，听哥哥的话。” 男孩平时最喜欢跟在孙医生后面，每次放学有空的时候，他就会时不时跑去孙医生的诊疗室，看里面来来往往的病人，他因此也学到了不少医疗上的小知识。 孙医生是城里来的，每个月都会回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会带一些城里的零食给子漪，比如巧克力、薯片什么的。 他诊治过的孩子里，最讨人喜欢的也是子漪，所以每次带的零食除了给自己的侄女以外，其余的都会偷偷塞给子漪。 孙医生那么哄着他，男孩也愿意张开口，只是嘴巴里苦的很，喉咙也有股恶心的感觉，他想吐，却屡次都吐不出来。 喝下葡萄糖后，男孩的腹痛并没有缓解。即使躺在家里休息了十几分钟，他还是叫得很可怜，并且呕吐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子漪，你今天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比如喝了生水，或者吃了掉在地上的东西？”孙医生摸着男孩的额头，那里烫的很。 男孩的父母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孩子怕不是会出什么大事，半条命都得折进去。 男孩摇了摇头，只是不停的哼唧肚子痛，而且现在，他脑袋也跟着疼了起来，像是里面有无数根针扎来扎去。 “那有没有别人给你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吃呢？你得告诉哥哥，哥哥才能帮你治好肚子痛，好吗？”孙医生知道男孩是个非常坚强的小家伙，一般的磕磕碰碰他都不会说出来，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外面的宋录看着都揪心万分，他记得自己当年走了一趟鬼门关，还不是因为农村医疗设施差，等到了城里的大医院，开车至少都得一个多小时。 男孩额上全都是汗，他好像想起来什么:“是姑姑姑姑给了我一块她自己做的啊啊啊疼，疼啊，妈妈我好疼啊……” 女人心疼的抱紧孩子，但她也对此无济于事，只好一直口头安慰，一家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年轻的孙医生身上。 “最近是中秋，是吃了月饼吗？”男孩痛苦的点了点头，孙医生从包里掏出止疼药，喂给男孩，“那可能是月饼不干净，吃坏了肚子。他现在状态很差，得送去城里的大医院，坐我的车去吧。” 孙医生是当时村子里唯一一个有小汽车的人，他每个月往返路程都是自己开车，对这条路无比熟悉。 “可是他看起来还是很痛，怎么办啊孙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子漪啊，多少钱我们都出！”母亲急得大汗淋漓，眼看着孩子疼得牙齿都被咬的咔哧响，她心里也疼得滴血，这可是她最爱的小儿子，是她的命根子。 “您别着急，止痛药也要一定时间才能发挥作用。我现在开车带他去，我开快点，大概不要一小时就能到医院。”孙医生把身上带的一块积木玩具塞到男孩手里，那是之前他答应给男孩带的小英雄积木人。 “子漪乖，桑桑（积木人的名字）小英雄战胜了敌人，你也要战胜它好吗？”不管有多着急，孙医生总是一副令人安心的微笑脸。 “好我要战胜它……”男孩哑着嗓子面色通红的憋出几个字，他身体发烫得很，大冬天的衣服都被汗湿了。 “在这里等着哥哥，哥哥待会送你去医院。”孙医生抚摸男孩的额头，那上面湿透了，就跟洗过头似的。 他心里明白，这一定不是普通的肠胃炎，但他刚才按揉男孩的肚子时，不管哪里他都说痛，又说头也痛，其他的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必须先把孩子和父母稳住，到大医院，有专业的设备检查，一定能查出病因的。 孙医生撂下沉重的医疗箱，坐上男孩父亲的摩托车，赶紧回了自己家。 村子唯一一条可以通往市区的宽阔水泥路就在湘江边，而孙医生家是离那里最近的一户。 父亲送走孙医生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接儿子，此时男孩已经躺在母亲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