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女重修手册2二
“大理……生皮?”
“正是大理生皮。生皮做法不难,是取生于大理种的生猪一头,放血后以松枝燎尽猪毛,清洗之后取刀割下猪皮,细细切了,便成了这一盘生皮。再取用二十五种材料,调制而成蘸水,吃时以生皮沾裹蘸水入口,便能于颊齿间品味弹牙肉质、爽口鲜香。”小二娓娓道来:“想来客官知道知道,猪肉较之牛羊,肉质已是细嫩腴美。生皮的做法,更能突出食材之鲜爽。如果烹得全熟,反倒会老,就不美了。”
一席话说得那闹事的客人半晌无有言语。
容秋阑与霏霏都在坐凳上歪了歪身子,好看清寻事之人以及那小二的面孔。
霏霏忍不住悄悄笑开,附着容秋阑的耳朵说:“任小哥还是那么伶牙俐齿,说起话来竹筒倒豆子似的。”
容秋阑却没有应声。
因为她在那脸色涨成紫红的粗矮青年身后,见到了连颂贤。
连颂贤。十六岁上参加武试,名列兵部文试第一,武试亦第一。
皇帝喜他年少,亦忧他年少,给了他一个千兵长的职位,遣他去黄阳关戍边。预备着等他历练个五六年,再调回京,正经用他。
谁知连颂贤此去黄阳关,守旸城,破羯人,更有率六百骑深入敌境数百里,直取羯人左稚苏王首级之绩!不到三年,连颂贤已俨然是黄阳关名将之首。
无数个夜里,连颂贤的名字在千百个怀春少女的舌尖上滚过。为了他的彪炳战绩,为了他的赫赫威名,也为了他虽然身为武将,却有翰林院学士也难比的一身清贵书卷气。
……他也是,霏霏心目中最尊崇的大英雄。
当然,不是现在。
此刻的连颂贤,微微涨红了脸,只是不知究竟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羞愧。
小二找回了场子,便含着笑意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客官,这第二道菜,则是叫作白越鸡。”
“呵!”那客人又是冷笑:“你莫要告诉我,这白越鸡吃的便是骨中带血的滋味,若烹得全熟,反倒不美了!”
小二却笑逐颜开,拍掌道:“客官果然聪明得很,举一而反三。白越鸡做法,就简单得多了。取六个月大的雏母鸡,用沸水浇之,使其刚熟,用刀斩了,佐以葱花、香油、酱料,吃的就是鸡之原味。”
那青年脸上的紫红本已褪去,听到这里又怒发冲冠地血涌上脸:“什么佐料都不加,就能吃出原味了?你这生意当真是一本万利,好赚得紧啊!”
小二笑着摇了摇头,道:“客官,我们开门做生意,一道菜合不合各人口味,那也是各花入个眼的问题。若要因你不喜,而连带着诋毁我们淳和楼,这便有失和气了。这样罢,既然两位客人对我们淳和楼的菜品皆不满意,那么我便绕过掌柜的,按熟客的规矩,给两位打个折,这桌八两银子的菜,只收你们四两,如何?”
矮壮青年又是半天没有说话。就在容秋阑与霏霏都觉得他是默然同意了的时候,矮壮青年才气急败坏地把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什么,四两?”
他吼道:“你这黑店!怎么不干脆去抢?”
他反应实在太大,又太过失礼,淳和楼中便是不留意他们这一桌的食客,听了也不由侧目。
连颂贤还是年轻脸皮薄,终于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尖,他抬手按住那矮壮青年,正要开口劝阻,却忽然听到一声柔婉的女声道:“二位爷,可是远道而来,参加此次兵部武举考试的?”
莫说是连颂贤了,就连耐心等在矮壮青年面前的小二,也都一愣。
“霏霏姑娘?”小二循声望去,目光定了定,二话不说,猛地抬手往自己脸上就是一扇:“霏霏姑娘,您都来了多久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是小的怠慢了。”
而连颂贤见窗边那穿杏色衣衫、梳着双鬟的少女缓缓站起,目视自己,嘴角温柔含笑,似是在等待,下意识地应道:“不错。我们正是来京赶赴武举的。”
杏色衣衫的少女听了,很是欣然地样子,道:“云州距此,怕是不下千里之迢。二位爷为了报效国家,一路奔波,辛苦了。任小哥,把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异地菜色都收一收,拣楼里拿手的北地菜色,给这二位爷上一桌,也好接风洗尘——”
矮胖青年目瞪口呆:“这怎么使得?”
“——价钱么,连带上一桌的菜色,都算在我的账上。”那边霏霏已经斩钉截铁,不容二人再拒绝。
见霏霏有意出面,替这两个穷酸小子抹平账面,小二便也不再多言,利落地喊了一声“好嘞”,便甩着毛巾把子去了。
“谢姑娘慷慨解囊,豪爽请客。我二人感激不尽,铭记于心。”连颂贤连忙冲杏衫少女抱拳:“只是不知姑娘缘何能一眼看出我们二人是云州人士?”
“这个么——”杏衫少女微微皱眉,面露难色,仿佛不知该如何措辞的样子。
“这有什么难的?”与那杏色衣衫少女同桌的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正晃荡着小短腿腿趴在桌上,大眼睛滴沥骨碌地绕着连颂贤身上打转。见杏衫少女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小女孩索性娇声答道:“你二人腰际所配的长刀,刀身阔而刀背带弧,可不就是云州特有的斩马‘云刀’么?”
连颂贤恍然:“原来此。”
又见杏衫少女冲自己微一点头,转身落座,想来是不想再有交集,连颂贤也只得将其余的问题吞回腹中,不再叨扰。
“这可究竟是怎么了?”连颂贤的舅舅何大郅惊讶不已:“那个姑娘怎么无端端地,就要请我们吃饭?莫不是看上我了,想我去做倒插门?那可万万使不得。”
连颂贤无奈,只得压低了声音,道:“舅舅!不要乱说。你还没看出来么,那个年纪稍长的姑娘,不过是个传话筒罢了。倒是穿浅绿色衣裳的,才是拿主意拍板的真主子。”
“是么?”何大郅偷摸摸地回头朝那边瞅了一眼,又立刻扭回头来:“年纪很小,还没有到需要择婿的时候吧,那——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不晓得。”连颂贤也很莫名:“许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拿钱不当回事,随便散财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