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胜春朝20第二十章
再加上宫中新宠的名头,不仅鱼儿售卖一空,连鱼器也脱手的快,倒叫他后悔没把价定的更高些。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了。
裴旻呈给太后这几尾,挑的都是大些的个头,说是大些,身量也不过两寸,色泽或浓艳红郁,或莹白如雪,盛在五彩云鹤纹瓷缸里,一样养了巴掌大的子午莲相衬。
太后看了果然赞道:“是有意思,比我从前那素三彩大陶缸养鱼要精巧多了。”
想了想又道:“太子这两日又有些弱症,挑出来两尾给他赏玩,解解闷也好。旻儿可别又说哀家偏心。”
裴旻故作生气:“旻儿是这样小气的人吗?我那里早把表哥那份备出来了。”
太后笑了,赶紧哄她:“是外祖母说错了,我们旻儿最大方周全不过。”
想起来前两日风波,到底嘱咐:“你这样就很好,一家人和睦相亲才是最紧要的,那些个流言蜚语不必理会。你才多大,没得为了些不着调的话疏远了兄妹亲情。”
裴旻这才放心,若是没有太后这话,往后怎么与太子议事还真是个麻烦,点头应下:“外祖母说的是,旻儿正想去探望表哥。清者自清,我才不管别人编排,何况舅母也很为我出了一口气了,看谁往后还敢多嘴。”
太后拍拍她的手:“你向来懂事贴心,我是放心的。这事你舅母不好与你说,我却清楚不过,她一心彻查此事,可查到后来几个宫里都有牵扯,连你二姐姐身边也不干净。太子将要大婚,总要顾忌些,不便大动干戈,所以只罚了几个奴才,叫你委屈了。”
裴旻摇头:“这有什么委屈的。我虽年纪小,却也分的清轻重缓急。舅母近来繁忙,表哥又有些抱恙,旻儿也不想叫她再费心费神。况且舅母这么一通重罚,已是为我立威了。如今我要在宫里横着走,谁还敢多说一句。”
说着调皮叉腰,又把太后逗笑了,等裴旻离了仁寿宫,还忍不住感叹:“都说上了年纪就心软,可见我是老了,自己都觉着近年来越发溺爱孩子。连她那副娇横模样都爱的很,恨不能惯的她更骄些。”
琴嬷嬷笑着接话:“我看着郡主这样子倒有些像大长公主年少性情,当年您还总想着扳公主的性子,给她立规矩。如今见着郡主,想要宠爱放纵些,也是人之常情,不然怎么说隔代亲、隔代亲呢。”
太后听了感慨:“唉,谁说不是呢。昌元是先帝头一个孩子,先帝什么都由着她,可我身为母亲总要想的更多,怕她规矩不好叫人挑名声,怕她养的太傲出嫁了夫妻不睦。若早知道要离我这么些年,那时就是宠爱一些又何妨呢……”
说着红了眼眶,琴嬷嬷也抬袖拭泪:“太后可别较这个真,是老奴多嘴惹您伤心了。话说回来,要不是您当初把大长公主教的那么好,如今她如何能过的这般美满。除了离咱们远些,真也挑不出半点不好了。横竖大长公主只有郡主一个掌上明珠,往后多疼些郡主,可不就是疼她了。”
太后倒被这句逗笑了:“说起旻儿那丫头,我还要怎么更疼些,现在就已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吹了!”
裴旻到了东宫,听说太子歇在西阁,径直叫宫人领了她去。
太子身边人都知道,主子是许了郡主自由出入的,也都不以为奇,本分当差,倒是叫裴旻心内赞一句好教养。
待到西阁,太子半卧于塌上,靠着软垫,一条薄毯盖至腰间,正和对面坐着的人交谈什么。
裴旻刚跨过门槛,见他们正谈话就止住了脚步,太子却已看见动静,冲她一笑:“我还以为你这两日不来了。”
对坐之人闻言也转身看她,目光投来,裴旻回望,这人剑眉星目,面容轻俊,瞧着年纪不大,神色却沉稳的很,正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将军邵勉。
裴旻见他俩十分熟稔,似乎交情很深的模样。既然太子并不避嫌,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脆生生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来?那些闲话也值得叫我上心不成。”
太子点头:“这才是你的性子。”
阁内并无宫人,裴旻自己搬了圆凳在床边坐下,替太子诊了一把脉,眉头皱起:“你可不能再多思劳累,用药多了也有妨害,不如悉心调理,好好休养来的温和。”
太子听她教训,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赛华佗,我不过是这两日在书房待得晚一些,谁知道身子这么不争气。”
裴旻长眉一蹙:“就快入秋,别看白日暖和,夜里可有寒气,你本就心中事多,最是烦神,现在叫寒气侵体,又休息不够,可不就倒下了。”
太子无奈摇头:“是,是,这回我记住了,必定好好保养,你可比钟太医还爱念叨。”
说起这个,又问道:“张医圣那可有消息?”
裴旻正色:“已经去信了,想是没那么快,有了回音我自会报给你。”
太子闻言对她说起邵勉:“这是子策,先前你也见过了。若是张医圣肯屈尊,届时我打算叫子策前去接应。恐怕要劳他赶路,我的身子,宜早不宜迟。”
裴旻与邵勉对视,略向他点头,心道此人深得太子信任,是个可靠的。又问太子:“表哥,到时候还是隐秘行事?舅母也不能知道么?”
他神色有些黯然:“我的病势一直是瞒着她的,除了我这头的人,谁也不知。可近来母后也有所察觉,事情未定之前,还是不欲叫她知道,免得空欢喜,平白添了失望。”
裴旻听了咬唇:“表哥,别说这样丧气的话。”
太子抬眼一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你呀,向来豁达,怎么也学起小姑娘家委委屈屈的模样了。不必为我伤怀,我的身子自己知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为着母后她们才动了念头延请医圣,再争一线生机。”
说话间听见响动,安清和缓步而入,轻声禀报:“殿下,钟太医来请脉。”
太子点头,对两人道:“你们先回避吧,省的钟太医见了又要费神,一把年纪为着我瞒上瞒下,也是难为他了。”
裴旻与邵勉二人对坐偏殿中,闲来无事便打量起他来。
这个少年将军的威名屡屡被大哥裴攸提及,说是什么将门奇才,沙场战神,征讨多年鲜有败绩,弟弟裴修打小喜欢舞刀弄棒,每每听见都要羡慕许久。
她原以为邵勉不得是个五大三粗浑身蛮肉的壮汉,如今见了反倒觉得自己好笑,这少年郎看起来可一点不像个粗鲁之人,一副肃目敛眉的模样更像是个俊朗的小学究。
不过话说回来,仔细一打量也能看出邵勉体格健朗,往那一坐是有些练家子的派头。
再看他面上神色,想必也是刚知道太子近况,到底是沙场上历练过的人,眉关一锁,脸上就带出分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意来。
旁人或许心生畏惧,裴旻见着却不以为然。
祖父自来就是这个模样,面孔一板比这个邵勉可吓人多了,可打小也是祖父将她架在肩上去够梨花,抱在膝头拿胡子往她脸上蹭痒痒。学拉弓的时候,她怎么也射不中靶心,倔劲上来急的想哭,也是祖父握着她的小手,帮她“作弊”。
想起这些旧事,裴旻心绪平和不少,世事往往如此,面冷之人却常心怀温情。
邵勉胸中却五味陈杂,心思翻涌间一抬眼,却见裴旻盯着自己出神,目中一片柔软。
两人眼神交汇,她方才回神,带着些许窘意一笑。
邵勉斟酌了会还是开口:“郡主可记得,我表妹正是阮家嫡长女。”
裴旻点头:“那日宴上听二殿下说起过。”
邵勉看向她:“冒昧问一句,郡主若是君兰的处境,得知太子染此顽疾,还会……愿意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