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一百八十七、主张弃城者可斩
与船上忙碌的众人一样,欧阳戎也一身蓑衣,此时独自背手,站在船尾,头顶细雨等候。作为背景的天际,银白电蛇爬满夜幕一角。“明府?”
“你留下来。”欧阳戎头不回道。
“卑职怎么能不去!”
“你和刁县丞都留在县里,狄公闸那边,本官与阿山去就行,若是水闸塌了,也不差你一个······”他低声:“况且,你有其它重要的事情要做。”
“水闸塌了?明府不是说······”燕六郎顿住,怔道:“什······什么重要的事。”“本官不在,这两天维持好县里的治安,预防柳家那边······
“另外,不管那些跑掉的富户们,剩下的龙城百姓们,还有县衙同僚们的家属们,你和手下的捕快班去把他们全部聚集起来,带往大孤山。”
“大孤山?”
“没错,本官已经派刁县丞过去布置了,把城郊一直没有解散的赈灾营,迁至山上,那儿地势高,适合洪水时,全县百姓避难。
“东林寺那边,本官也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带百姓们上去就行,住不下就住寺里,六千户龙城百姓,一座大孤山装得下,尽量不要遗漏任何一个人。
“我们船只一走,你就立马去动员大伙,这水涨的太快,若按现在这涨水速度,再迟个一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务必把县里的所有百姓都带到大孤山安置好,就说是县衙的安排,是本官的命令,是朝廷指令!
“锅碗瓢盆金银珠宝这些山下财物,带不走就不要强带了,人在地在,人地皆失,人在地失,人地皆在。
“还记得本官那天和你说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了,大水就算淹了龙城,也总会退的,你们以后再建就是····
年轻县令事无巨细的交代。
柳阿山默默转头,看着船头处这一道偶尔被天上的雪白电蛇照亮片刻的蓑衣影子。
准备领命的燕六郎听到“你们”这个古怪字眼,眼皮跳了下,越听越像是某种交代。
燕六郎想插嘴,可是欧阳戎并不给他机会,全程唠唠叨叨。
直到船只准备开动,柳阿山轻咳提醒了一声,他才顿住,头不回的超后方挥挥手
“下船吧,这里,就拜托六郎了。”
燕六郎不禁道:
“明府,你刚刚在县衙不是说,狄公闸不会塌吗,咱们能守住的,为何又现在让属下召集大伙上山避难······”
燕六郎话语卡顿。
其实今夜处于下游的龙城县下的雨并不大,稀稀疏疏的斜风细雨,蝴蝶溪上的风浪也不大,颇为平静。
然而场上众人全都知道,上游云梦泽周遭数日不停的大雨才是罪魁祸首,伴随着涨水,某场大洪水,正在这平静酝酿之中,只看当下新修的狄公闸能否挺住。
此刻,这绵绵细雨下的船尾,也陷入了古怪的安静。一袭蓑衣挡雨的欧阳戎回过头了。
草帽下那张漆黑脸庞上,一双幽明平静的眸子,令燕六郎停住了嘴。已经懂了。
“喏。”
蓝衣捕快低头,缓缓抱拳。
似是气氛有些凝重,欧阳戎蓦笑:
“瞎想什么,有本官在,闸不会塌的,这安排是以防万一,你小子做好自己的事就行,等本官回来,改日晴天,云水阁喝茶走起。”
燕六郎啊了啊嘴,想说云水阁的养生茶业务不是被明府你下令整改了吗,难不成又下令改回来?
不过眼下,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明府保重。”
燕六郎小声低语一句,最后头不回的下船远去。
送走人后,欧阳戎长吁一口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夜幕中熟悉的龙城县城,转身面朝蝴蝶溪上游,挥手下令。
少顷,彭郎渡口,一艘艘官船驶出。蝴蝶溪上,风浪越来越高。
欧阳戎等人连夜赶去了上游。
一路上,他们不时能看见蝴蝶溪两岸,有抛弃屋舍的村庄百姓们,向龙城县城逃去。
一旦大洪水来临,越靠近上游越女峡的地方越危险,眼下的涨水征兆,自然让靠近越女峡的龙城县下属村庄百姓们担忧,纷纷离开家舍。
去往狄公闸的路上,欧阳戎也没闲着,朝蝴蝶溪两岸派遣县衙官吏,去井然有序的组织流民们去往龙城县。
按照他留下的吩咐,眼下龙城县内,燕六郎他们应该正在极力组织龙城百姓们去往大孤山预设的避难营地。
冷风迎面,一想到龙城县的布置,想到远在天边的小师妹,想到应该会被六郎及时转移上山的叶薇睐等熟悉的家中丫鬟们,欧阳戎心下稍安,目光坚毅起来。
然而,随着船只离狄公闸越来越近。
不仅是他们意料之中的雨水变多,风浪变大。
欧阳戎等人还发现,河里的水流都变得浑浊起来。两岸山野间,是逃奔的野生动物。
上游还不时传来一两声迥异于雷声的巨大声响,似是某场倾泻百里的泥石流。欧阳戎眸子有片刻的恍惚神色。
他又清晰想起了那日初至净土地宫时,尝试爬上洞口时,地宫外惊雷一般的巨大声响。
应当是当时狄公旧闸被连夜冲塌的声响。所以,又要来了吗?
所幸这回似是没了柳家作怪,欧阳戎等人心惊胆颤了小半夜,始终没有那灭世雷霆一般的塌闸声传过来。
最终,赶在三更之前,一座头顶乌云密布的巨大水闸缓缓出现在船上众人视野里
还没等松一口气,远远望去,狄公闸后方,那九百里辽阔的云梦泽上空,是如墨水般漆黑的厚重乌云。
压在狄公闸头上。
与之相比,狄公闸就像一块窄窄的薄木板,插在一座池塘唯一的泄水口处。四隙漏水。
摇摇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