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夺权4 咫尺天涯
珠帘随风摆动,发出碎玉般的声响,屋内有一个金兽焚炉,正向外弥散香味,氤氲着薄薄的雾气。而娘亲身处薄雾之中,高高在上的连样子都看不分明,明明是近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沉声说:“娘亲,女儿想问您两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娘亲横卧在美人榻上,一手懒懒地支着颐,一手按着太阳穴,春榕恭敬地站在她身侧,正轻轻地替她扇扇子,那团扇上的花纹是一朵绝艳的水红色牡丹,富贵逼人,我装作无意地瞥过目光,不去看它。
“三姨娘最终可是您杀的?”
“她对那死儿子执念太深,我不过是让他们母子俩在阴间早日团聚,也算是一件功德。”
“我被关到柴房后,那把火可是您放的?”
“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要怪就怪你爹偏心,若是他那时就将那对贱人赶走,她还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娘亲的声音很是轻蔑,似乎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成功地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成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真正赢家。看吧,这就是我的娘亲——仁善柔弱的娘亲!我只是觉得讽刺,无数的吐槽神句溢到嘴边就快爆炸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以前我总觉得,娘亲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干净的女人,即使所有人都是黑心黑肺,娘亲也不会有害人的念头,没想到,我竟是错了,还错的这样离谱。人心,永远是看不透的东西。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生病,我整个人晕晕沉沉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大夫来看说这孩子不行了,要是再烧下去,非烧傻了不可。只有娘亲,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在佛堂里虔诚地跪着替我诵经祈福,也许那个时候,娘亲是真信佛的吧。
可是现在呢?我长长地叹息一声,娘亲,你还有自己为之坚持的信仰吗?
恐怕没有了吧。
……
我敛了神色,淡淡道:“您就不怕被爹爹发现,您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我深吸一口气,手已在袖子中默默地捏成了拳。
岂料。
娘亲一愣,竟然笑出声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捂着肚子几近癫狂,好像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我的女儿,你怎么会这么单纯的?”娘亲笑出了眼泪,用手绢擦了擦,“爱情值几斤几两,嗯?袅袅,你告诉我。”
“……”
“你爹爹这一生有很多女人,他甚至对每一个都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爱情。从嫁给他的那天起我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唯一。所以他娶了另外的女人,我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既然他不爱我,那我这辈子也不会爱上他。”
娘亲坐起身来,斜靠在美人榻上,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袅袅,如果你这辈子想过得有点意义,我建议你去追求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而不是在这小小的兵部尚书府内一叶障目,被所谓的可怜的爱情给缚住了手脚。”
“敢问娘亲觉得,什么才是有意思的东西?难道两条人命的代价还不够吗?”我呼吸紊乱,只觉得内心奔腾,排山倒海一般——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我记忆中的娘亲,到底是她变了,还是我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娘亲眼眸微眯,捧着茶盏,轻轻吹了口气,突然,她眸光一冷,将茶盏向前用力地一掷,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青瓷茶盏更是摔得粉碎。
“黄淑兰算个什么东西?她不过是青楼的一个艺妓,以为来到尚书府就麻雀变凤凰了吗?而我,是当今皇后的亲姊妹,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没有这层身份,袅袅,你觉得自己还能平安地在尚书府生活的这么衣食无忧吗?”
我哑然失笑,是啊,娘亲说的对啊,有理有据,我能怎么反驳?
很多时候我只能被动地接受他们馈赠给我的一切,而不能自己选择什么。别人叫我是某某的女儿,某某未过门的妻子,而不是我,在我看来,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其实说真的,我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爹是正二品兵部尚书,我娘是正三品诰命夫人,可是有句话说的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罢了,这个金丝鸟笼再好,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座华丽的监狱。
不知怎的,我极想和娘亲顶嘴,嗤嗤一笑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还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娘亲冷哼了一声,用手绢擦了擦手指,也许是常年没有干粗活的缘故,娘亲的手指白皙细腻,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我在尚书府里隐忍了这些年,就是知道,老天爷有时候是瞎的呢,世间这么多事,纷纷扰扰,他怎么会有力气去辨明忠奸善恶,惩恶扬善更是笑话,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要是不对自己狠一点,别人将会对你更狠。”她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捏紧,握成了拳,“人生如棋,要么忍,要么残忍。”
那手绢被她绞的褶皱不堪,“哗”的一声,撕成了两半,连带着那一株活色生香的墨兰,就这样,碎的连渣滓都不剩。
我失魂落魄地出了屋子,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天边的云脚压得很低,阴沉沉的,好像快要下雨,让人有些说不出的害怕,天边滑过一痕鸟雀,片刻便没了影子,也不知道飞向何方。
谁想正巧碰见了爹爹,他穿着端正的朝服,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目不斜视地往芳雪院去了。自从三姨娘死后,爹爹就像失了心神,也没心思管我了,就算知道我偷偷溜出府去玩也是不闻不问。
我知道爹爹从小就不喜欢我,可是也用不着把我当成空气吧?都说女儿是父亲贴心的小棉袄,对他来说,我连小裤衩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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