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长安道第六卷:忘川25
早有风神门的人上前,一把将樊让扯离座位。林雨曦双目如电,神色越发不友善了:“樊公公,该不会这信是你冒公主之名伪造的吧?” “林姑娘说的是哪里话!你就是借咱家一百个胆子,咱家也不敢伪造嘉和公主的信函哪!”樊让笑眯眯地陪着小心,“咱家只是个带信人,至于里面写了些什么内容咱家压根儿就不知道。不然,就这么一封大逆不道的信,就是要扒皮抽筋咱家也不敢接啊!这可是欺君,是灭九族的大罪!” 众人知道樊让在扯谎,又不好戳穿惹方清歌不满,只得忍耐。 一直站在人群后面,靠墙而立的陈鹤宁说话了:“想找到那蒙面人其实有个非常简单的法子。事情刚出来,仙后就亲自带人布下结界,围得琅寰山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现在,该搜的地方都已经搜过了,没发现可疑之人,也没有可疑之处,而该集中的人又都集中在此了。那人被展护法重伤,即便是有上仙的修为也至少要大半天时间才能完全恢复。仙后觉得谁的嫌疑大就带去偏殿验一验身体,找到剑伤不就一清二楚了?何苦在这里争来吵去的没个安生?”他的目光直对谢轻云,并不避讳自己言语中指向。 谢轻云被看得极不自在,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舔了舔嘴唇,腿有点发抖,神情也有些异常。 樊让忙问:“三公子看着不太好,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谢轻云的头扭向一边,哼道:“与你何干!”他的面皮灰中带黑,嘴唇时不时地哆嗦两下,像是在竭力忍受疼痛。 谢轻尘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看向他,满目担忧。 林雨曦神色一变:“师兄,你怎么了?” 谢轻云低下头,半晌不回话,面有愧色。 “林姑娘,你师兄应该是伤势严重,疼痛难忍了吧。”樊让礼貌地推开风神门的人,边整理衣服边说,“临来琅寰山,嘉和公主让咱家捎信,说是寻常家书,又说信的内容圣上已过目,请咱家放心。后来圣上也交代,要咱家转达他对谢家的问候,多谢他们多年来对公主的照顾。咱家奉旨办差,当然想办得漂漂亮亮的,哄主子开心。所以一到琅寰山,咱家就将信交给了大公子,这事也就圆满了。哪知道半夜时分,一个蒙面男子闯入来仪馆,抢走了密函还想要咱家的命。好在这时展护法巡夜经过,咱家忙高声呼救。展护法闻讯赶来,与那蒙面人打了起来。那人寡不敌众,被展护法所伤,仓皇逃走。后来,仙后得知咱家被袭,亲自问询。因密函丢失,咱家六神无主,只好一五一十将此事跟仙后讲了。仙后觉得事关重大,必须调查清楚才行,这才有了搜宫的事。也多亏仙后敏查,不然咱家到现在都蒙在鼓里,所谓的家书竟写满了谋逆之言!” 林雨曦道:“樊公公这是暗指那蒙面人是我师兄?” “不是三公子便是大公子的侍卫,没可能是别人!” “公公确定那人是在丑时将尽时闯入你住处的?” “咱家确定!这一点,来仪馆的侍卫可以作证。” “一派胡言!”雪千色斥道,“再敢撒谎污蔑好人,本公主打烂你的嘴!” 方清歌见雪千色横眉怒目,便立时收了口。雪庆霄冷眼看着,并不言语。 “公主,咱家没有胡说!咱家说的都是大实话!” “公公说的是不是实话我不敢妄下结论。我能肯定的是,蒙面人绝不会是我师兄,也不会是慕蘅慕公子。那个时候,他二人正和我们一起游琅寰山。不信的话,你尽可以向各位仙友求证,他二人至始至终可曾离开过半步。” “高手杀人,只在须臾之间。谢轻云这样的身手,游览归来顺道偷封信是什么难事?放眼琅寰山,除了谢家的人还有谁会对圣上的密函感兴趣?” “这还不好解释?偷密函是假,栽赃嫁祸是真。”夜月灿道,“轻云和慕蘅不在,大公子又睡得昏沉,别说偷换嘉和公主的信件,就是在大公子怀里塞个美女或者揣个人头,同样也不是啥难事。” “不用着急辩白。刚才陈公子说了,那人受了极重的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脱了三公子和慕蘅的衣服看一看,不就真相大白了?他俩若没事,那这件事就是个误会。” “混账!”林雨曦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脱仙门弟子的衣服!” “林姑娘这么护着他,难不成是怕他原形毕露?”樊让对着方清歌和雪庆霄拜倒,“咱家被威胁恐吓是小事,遗失了密函是大事。如果谢三公子不愿自证清白,那咱家该怎么回禀圣上?” “有理。谢轻云,为了三界的和睦,只好委屈你了。你自己动手吧,本宫不想动粗。” “就在这里?不妥吧?这里怕是不方便,能否换个地方?” “不用换地,就在这里,也好让大家为你的清白做见证。” “多谢仙后一片苦心。没想到我谢轻云竟有在永安殿脱衣解带,还不受责罚的殊荣。”谢轻云使劲攥着拳,松开后又攥紧,如此反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可急进,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我心急,没有听他的话,害得周身灵力乱窜,疼得连话也说不利索。缓了这阵子,总算是好些了。小师妹,你可千万别去师父面前告状,不然我又要被臭骂。”他对着雪千色及众女弟子抱拳道,“为了还魔界清白,得罪了!谢某粗鄙之人,恐污秀目,烦请诸位掩上眼。” 莫待靠在门边,见雪千色及一众女弟子纷纷背转身子,以衣袖掩面,生怕眼角的余光看了不该看的,心想:那想看的不能看,不想看的还必须得看。啥世道! 雪凌寒侧身挡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目光。片刻后又拉着他后退两步,给谢轻云和慕蘅让出地方。 莫待撇撇嘴:这人可真小气!看一眼都不行……这念头刚浮上心,他的手就被雪凌寒狠狠捏了一把,力道大得骨头都快碎了。抬眼见雪凌寒正死死盯着自己,神色极其不善,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您大人大量,是在下错了! 雪凌寒咧了咧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日后我会帮你一一改正。 这当口,殿前侍卫已检查完谢轻云和慕蘅的身体,没发现受伤的痕迹和可疑。樊让不信,亲自查验,结果也还是一样。慕蘅扶谢轻尘靠着自己,等候最后的裁决。 方清歌绷着没太多表情的脸端坐着,不知是在措词还是在考量别的。半晌后,她端着庄严得没一丝情绪的声音缓缓道:“正如林雨曦所说,这件事疑点颇多,诸位又各执一词,还都说得头头是道,把本宫都搅糊涂了。为避免冤枉好人,也为了不错放坏人,不如就先将谢家的人收监,再慢慢调查。诸位意下如何?” 林雨曦冷哼道:“谁敢不同意仙后的旨意!” 方清歌好脾气地笑道:“别这么大火气,本宫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不然再这么争论下去,在得出定论前已先伤了和气。” 莫待玩着笛子,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林姑娘,你就暂且听从仙后的安排吧。那人把嘉和公主的笔迹仿得如此出神入化,你也不能怪仙后不决断。” 林雨曦忙道:“公子的意思是那信是仿写的?”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谢家有胆造反?”莫待在怀里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一张有点发皱的帖子来。“当日我去魔界给大公子诊脉,正好赶上了嘉和公主的生辰。这是她下给我的请帖,亲笔手书,如假包换。仙后若不信,可以派个腿脚快的去一趟霓凰城,一问便知。” 那帖子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又回到莫待手中。有那没城府的,对着樊让指指点点,眼中满是嘲讽与厌恶,其意已不言而喻。 方清歌冷冷地道:“不必麻烦,本宫相信你的眼力。” 夜月灿道:“既然你有铁证在手,为什么不早些说?” “昨晚睡得不好,脑子发僵,忘记了。”莫待懒声道:“话说回来,如果我一早就想起来还留着这帖子,哪里还有你在大家面前表演为好友两肋插刀,有情有义的戏码?你不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这副恶声相向的模样?良心呢?” 夜月灿瞪眼道:“我的良心都吓死了,现在只剩想暴打你一顿的黑心。” 林雨曦道:“既然事情已真相大白,仙后还有何话说?如果没有,请把我师兄的剑还来!” 方清歌道:“本宫是为了三界的和平才过问这件事。不然,谁愿意多事惹人嫌呢?樊公公,你是原告,可还有什么需要说明的么?”她抬抬手,立刻有侍卫将剑送还给谢轻云和慕蘅,谢轻尘也被安排在一旁坐下。 “是咱家眼拙了,竟没看出信是假的。看来是有人偷换了公主的信件,蓄意挑事,破坏三界的和睦。”樊让鞠躬行礼,态度好得挑不出丁点毛病,“其实咱家这么做也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并没有针对魔界的意思。莽撞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公子莫要计较才是。” 谢轻云道:“我还好说,就是我大哥怕是被吓倒了,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我二哥最心疼大哥,他会对这件事如何反应,我保证不了。毕竟,我大哥可是以带病之躯,被人从被窝里连拖带拽,一路拖到永安殿的。这事就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也是不能忍的。” 林雨曦道:“你还有脸说话!作为风神门的弟子,你不但被人下了剑,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脱衣之辱,风神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看你回去怎么跟师父交代!” 谢轻云干笑两声:“还能怎么样,该认错就认错,该领罚就领罚。我立正站好,态度端正,师父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我吧!当然了,如果他老人家发脾气要剐了我,还请兄弟姐妹帮忙求情。” “说得轻巧!这件事是求情就能揭过去的?”林雨曦双眉倒竖,看样子气得不轻,“还站着干嘛?等别人向你斟酒赔罪?” “别气别气,我这就走,这就走!各位回见。”谢轻云对众人抱抱拳,带着谢轻尘和慕蘅匆匆离去。风神门的人紧随其后,一个个都愤愤不平。 众人也都散了。夜月灿想跟方清歌理论几句,见莫待示意勿多言,只得忍下心中怒气,和凌秋雁结伴追百花门的人去了。 趁方清歌问话樊让,雪千色溜出永安殿,偷偷跟在莫待和雪凌寒身后。莫待驻足行礼:“公主明人快语,勇气可嘉。” 雪千色闪身让过,玩着发辫道:“那阉人蒙蔽母后,实在可恨!我可不是为谁抱不平!” 莫待道:“确实可恨,可气。好在事情弄明白了,谢家的人有惊无险,没惹出麻烦来。” 雪凌寒道:“母后此举,无异于削了梅先生和风神的颜面。他们俩若是生气,是大事情。” 雪千色道:“都是那阉人惹出来的祸!挑唆母后搜查姻缘殿无果,他抬屁股走人留个烂摊子给母后,有那么便宜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雪凌寒道:“你老老实实待着,别又惹出麻烦来。” 雪千色小嘴一撅,叉腰叫道:“我几时惹过麻烦!” 雪凌寒摇头笑道:“都多大了还撒娇?也不嫌羞。” 雪千色瞅瞅莫待,笑眯眯地道:“跟自己的亲哥哥撒娇有什么好羞的?倒是某人,撒娇的时候可得藏着点,千万别让旁人看了去。不然,凌寒公子冷如冰山的名头,怕是就保不住了。” 莫待抬抬眉毛,慢悠悠地朝姻缘殿走去:“先生不在家,我得去看看谢家大公子。就他那破身体,可别有个好歹。不然,咱们都得吃先生的训。” 雪凌寒叮嘱了雪千色几句,又折回了永安殿。此时殿中侍卫已被屏退,樊让再三再四地告罪后,业已回了来仪馆,只有雪庆霄和方清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