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长途第五百一十八章 茶与雷
蓬莱的天上，李启正在和小天师谈天说地。 和小天师的交谈其实相当愉快。 和沈水碧的自闭不一样，虽然都是道门中人，但小天师张宗不仅为人大气爽朗，而且知情识趣，做事有分寸，能够感觉到他的傲气，但这傲气之下，却依然平易近人。 这种感觉，其实相当奇妙。 你能感觉到他的骄傲，但却并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的，好像他应该骄傲一样。 骄傲自满自大，他做到了一半。 骄傲却不怠慢，自得却不满足，自信却有分寸，确实，又是一位人杰。 如果说魔王子是阴沉之中偶尔透露出平和与温柔，类似于班级里那个家里黑道出身，独来独往，阴沉冷漠，但偶尔会给小猫喂食的反差的话，那小天师就恰好相反。 小天师就是那种校足球队队长，而且家里还是富二代，开朗大方，成绩优秀，性格阳光，长相帅气，道德品质优秀，走到阴湿的教室后排都能让人感觉到神光刺目的那种。 大道统筛选出来的弟子，真的素质都有保障啊。 李启都感觉有点自卑了。 而且，小天师还很会泡茶，李启以前常常拿蓬莱仙茶出来装呗儿，但现在他才尝到真正的蓬莱仙茶。 歪日，和祝凤丹的黄不拉几的茶叶比，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差的也太多了吧！ 祝老师，你——！ 算了，不说那些，还是品茶。 李启这次真正尝到了蓬莱仙茶，而且是那种顶级灵茗，悉为佳品。 其茶碧绿，形如蚕钩，挑其筋脉，去其蒂杪，灵泉一冲，色犹玉露，其制作精微，火候之妙，有毫厘千里之差，若非细细钻研，真不知道味道能差的这么大。 灵泉注入，水面若乳珠，其声若松涛，茶汤相合，云脚渐开，乳花沟面，少啜则清香芬美，稍益润滑而味长，不觉甘露顿生于华池。 小天师候汤得鸿渐之妙，可谓当今之绝技，茶汤摆在身前，不闻其香，然则实为坐久不知香在室，开窗时有蝶飞来，安有如是清美。 七碗下咽而两腋清风顿起，李启顿时称赞道：“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真是好茶，小天师的茶艺更是令人赞叹。” 是真的爽啊，这一顿茶下来，李启感觉自己心中的魔念都消掉了，道门的‘融洽’‘太极’之意好像都融入了他的体内，将体内冲突的道途都平息了下来。 真是，厉害。 不愧是真正的蓬莱仙茶树。 李启平素里，本来就是以道门的法门来平息人巫冲突的，如今这些茶水下去，似乎自带一些道韵，缓缓运转，让人身小天地的诸多气的行动都更加圆融了。 确实是珍宝啊，不过，李启自己冲就没有这种效果，可见，茶艺在其中也有相当的作用，自己是不是要学一学冲茶啊？ 李启这么想着的时候，小天师张宗却笑着解释道：“甘传天下口，贵占火前名，我道门有水火雷三法，平素做法之时，就有噀水的习惯。” 李启点头。 时常都会见到，道士做法时，一手挥着法器，一手摇着符箓，足下步罡踏斗，嘴里念着咒语，到最后法师还会朝法坛上“喷水”。 这个喷水，就是噀水之法，念诵咒语之时配以水，能够‘明道’。 道门的道祖，在其经文中便有叙述：“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所以水法，在道门之中相当重要。 小天师接着说道：“而火法，则更加重要，自古便有‘圣贤传药不传火，从来火候少人知。莫将大道为儿戏，须共神仙仔细推’。” 李启点头，这点他也知道。 实际上，沈水碧就相当擅长火法，因为她擅长炼丹，而炼丹就必须用到火法，她在对付吞天妖主之时，就曾经利用火法，试图将吞天妖主炼成劫灰。 所谓三昧真火，便是道门的着名真火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六丁神火之类的，从炼丹法在道门的普及程度来看，火法肯定也是重要的法门。 “你看，茶须缓火炙，活水煎，烹茶之术，便需要精研水火二法，暗合水火相济之道，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合一，水火相机，乃成大器，烹茶如此，修道也是如此啊。”小天师如此说道。 李启深以为然，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而且，其中也能延伸出雷法，巫道有云：地气上隮，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所以有‘天地解而雷雨作’之说，水火相济，阴阳相合，雷法也于其中生出了。” “哈哈，大道殊途而同归，巫道也有控雷之法，所以这沏茶之法虽是小术，但实则蕴含大道啊，能同时锻炼水火雷三法，自然也就值得去好好练习一二，所以才有今日之幸，能以这般小术得到李启兄弟的赞许，也着实是好事呀。”张宗举起茶壶，又给李启添了一杯茶水。 “好了好了，已经饮了七碗，再饮就多了，茶虽好，但仍需节制啊，过犹不及，过犹不及了。”李启伸手，婉拒了这次倒茶。 和小天师的对话还挺愉快的，大家互相坐而论道，品茶聊着修行之法，只是最开始说了说魔王子的事情，没有过多深入去询问魔王子的事情，也算是有分寸，和这种人打交道真是如沐春风。 所以，也不等对方做出反应，李启便说道：“这边事情已了，和小天师也算是结下一段缘分，战斗开始了，祝小天师能施展全力，打出风采。” “噢，看起来李启兄弟对我还是没什么信心啊~，罢了，你和魔王子关系也不错，总不能让你祝福我胜利是吧？那就告辞，也快开战了，我得先去和魔王子聊聊啊，能做出挑战所有道统年轻一辈这种选择，还真是期待啊。”小天师如此说道。 接着，他跃跃欲试的站了起来，对李启和沈水碧告辞，然后转身，驾云离开，化作一道遁光消失。 李启目送对方离开，然后看了一眼沈水碧，问道：“玉啊，你觉得他们两个谁能赢？” “嗯……不知道啊，感觉他们两个，都比你要强，怎么回事，怎么最近天天都有突破理论极限的人出来，这个理论是不是该换了呀……”沈水碧咕哝了一句。 李启耸耸肩，没反驳。 确实该换了。 小天师，真恐怖啊，而且他还对自己藏拙了。 泡茶只是水火二法而已，而众所周知天师道一脉，最擅长的是雷法。 雷法，可是号称万法之宗，天之号令，是道门法术的最高代表，他不曾在李启面前展露雷法，只是以水火二法，以用沏茶。 “真期待啊，这一次的结果。”李启放松的坐着。 虽然这两人比自己要强，但和李启有什么关系？李启又不用和他们打架。 道途之上，逐道才是第一大事，什么争强斗狠其实都是细枝末节。 双方互相之间有道争，才是需要分生死的局面，一些小小私人仇怨而已，大能者何至于连这点胸襟都没有？ 相逢一笑泯恩仇罢了，对这些长生者而言，无限的时间会冲淡一切私人仇怨，唯有道争才是永恒的。 不知道心眼得小成什么样子，才会因为一场两场的胜负就一直记对方的仇，记不知道多少万年，随时随地想着和对方分生死？ 这种心眼的人，多半走不长远，修行不到高位的。 别说这些大能者近乎无限的时间了，就单单说普通的凡人。 凡人们，在幼孩时期最喜欢的书被另一个小孩子抢走了，当时觉得气死了，恨不得拿刀攮对面两刀，在学校里天天和他打对台，找老师告他黑状。 然后大家各自从幼儿园毕业。 待到日后大学毕业之后，在职场上又碰见。 很少会有人依然抱着什么仇恨，而是会将之视为‘儿时趣事’，两人说不定还能互相诉说着小时候的事情，喝上一杯。 时间的力量啊。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凡人泯灭冤仇，那数万……甚至数十万年的时间对这些只有几十岁的年轻天才而言呢？ 这种事，甚至都算不上幼儿园时期抢的书，只能说是婴儿躺在床上踢了对方一脚。 这个世界，还很大。 未来啊，还很长。 李启如此想到，心也禁不住放松了一些。 这些事情，都是他和小天师聊过天之后，突然想到的。 或许在未来的未来，他和魔王子，小天师，乃至于别的什么人，都能坐在一起，叙说着今日这些‘趣事’。 一念及此，李启突然觉得，海阔天空。 他感觉到，当下自己经历的三十多年的人生，其实还很短很短，短到眨眼便过。 想到这里，他一直以来的焦虑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心中被祝凤丹催出来的火，也消灭了不少。 其原因很简单啊。 他才三十几岁，可是未来的安宁日子，起码还有五百年。 五百年啊，李启甚至都对这个数字没什么实感，这可不是轻巧的三个字，而是十倍于李启现在的日子。 他过去经历的喜怒哀乐，他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他的每一个情绪，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浓缩在如今的短短三十几年里。 他所有的人生，所有的经历，一切一切的情绪，感悟，经历的所有所有，加起来都没有五百年的零头。 五百年，听起来那么轻松，但实际经历下来，那又该何等的厚重？ 五百年，说明未来，他将会经历十几倍这样的事情。 在时间的洪流之下，现在纠结的这些东西，在这样的厚重的时光洪流之下，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李启想着这些，伸手握住了沈水碧的手。 “想通了一些事情？”兔兔率先问道。 她能感觉到，李启身上淤结的很多气，突然都疏通了，像是打开了什么心结似的，就该这样嘛，哪有这么多有的没的？ 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很好了，李启真不知道在急什么。 面对着沈水碧的问话，李启点了点头，答道：“嗯，算是吧。” “那就好。”兔兔如此说道，然后把下巴搭在了李启的肩膀上，让李启撑着自己的头，开始看向远方。 来了一趟蓬莱，什么都没有做，不过两人似乎都收获了一些东西。 这就是运气吧。 两人不再纠结别的，李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在那边，战斗要开始了。 魔王子和小天师的战斗，最后……真的很难说胜负。 在场的人，哪怕是高品存在，都无不惊讶于魔王子的意志。 小天师的力量远超李启的想象，李启现在真的有些相信了，哪怕自己现在六品，面对七品的小天师张宗，自己的胜算都不会超过五成。 诸雷之首，万神之尊，斡天地之枢机，运阴阳之变化，雷法一出，八万种神雷齐动。 道门有先辈曾言：“世间之雷，所谓天雷，地雷，龙雷，水雷，社令雷，其雷之名，有八万余名。” 而小天师，将八万种不同的雷霆全部掌握，其威能之骇人，让在场众人无不心惊。 这一场战斗之后，七品的上限理论，真的得改改了，两个人全都超越了曾经的理论上限。 魔王子被如此雷法打的非常的艰难，和面对李启时候的缓慢不同，在小天师面前，他第一个瞬间就爆发出了全力。 战斗无比的精彩，双方各显神通，刷新了众人对七品的认知。 到了最后，小天师占据上风，魔王子本身就被天雷克制，这是当初李启找到的弱点，小天师打了一场，自然也找到了。 他的至阳之雷，将魔王子几乎打成了粉碎。 但这就是最让人恐怖的一点。 魔王子无论伤势如何，甚至神魂被天雷直接撕碎，他都没有任何的动摇，甚至眼神都没动过，仿佛这些伤势不存在一样。 小天师还准备留手，怕打死了他，但最后被跗骨之蛆一般的魔气逼的没有办法，下了死手，使出了绝技，‘天打五雷轰’。 所有人都以为魔王子死了，李启当时都站起来了。 但是，魔王子就和一台机器一样，硬生生靠意志，扼住了死亡的咽喉，阴差不敢近身，轮回不能纳入，把小天师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