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长途第五百零八章 巫神山的真面目
巫神山脉之中,一个名叫玄景山的山头。 宗人们说这里没有名字,应该是这个山神起的名字,没有正式录入巫神山的名谱之中,所以不算数。 不过李启也无所谓,既然当地人已经有了名字,那就叫这个名字。 此刻,玄景山神正在拜见李启,只是李启对他说了,让他离去办事,但是这头叫牛黄的山神却没离开。 嗯?有何问题?李启又开口问道。 那牛黄马上前腿跪地,低头说道:小神学问荒疏,器能浅薄,今日际遇祝人开府,正是励精敷化之初,得祝人托职,首蒙拔擢,俾职风宪,小神不自量度,愿勉竭绵力,仰助祝人振举纪纲,一新观听,新府澄清,人神妖共明矣! 李启一听这话,乐了,说道:你想要我给你敕命?今天我们好像才第一次见,你哪儿来的胆子? 牛黄立马答道:这一山大小精怪,皆知我名,山下村寨,无论妖人,皆供我位,一山风水地气,井井有条,四季轮转变化皆有时序,山水草木繁盛,村寨妖巢兴旺,此皆我功,所以被推举为神,只是昔日无门无路,无处诉说,如今见到祝人,斗胆自荐,望祝人能够成全道途。 李启点了点头,答道:噢,原来这些事情就是你的胆气,但这应该不够才是。 那牛黄便立刻答道:确实如此,我听闻古人曾说,有本事的人,在人群中,就如锥子放在布袋中,尖儿立刻露出来,锋芒毕露,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布袋,如今祝人来了,就给了我一口布袋呀,我若是坐等祝人离去,那就再无露出锋芒的机会了啊。 原来如此,那请山神带路,让我瞧瞧一山风水。李启站起身来,如此说道。 牛黄也立马起身:那就请祝人骑在我的身上。 为什么?李启又问。 牛黄答道:我也曾听路过巫觋讲道,知道升降不由阼阶的道理,阼阶,主人之阶也,若有孝子不忍父从阼阶上下也,祝人若是敕令于我,不亚于父母再造之恩,当以父辈之礼事之,我也不忍心看见祝人亲自走下台阶呀,请乘在我的背上,我带祝人游遍整座山。 李启笑着摇头,但也没有拒绝,而是骑上了牛背。 于是牛黄迈步,并未飞行,而是亦步亦趋的带着李启走下了山。 李启到来的时候,是直接飞过来的,只是在山巅停留看了看风景,所以并未真正下山看过。 牛黄漫步,一点一点的往外行走。 他走过一段山路,就看见一群黄鼠狼过来拜见,嘴里喊着:山神,山神,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牛黄往上一看,却发现背上的祝人已经不见了身影,好像完全消失了。 他不知所以,但还是回答道:我带着祝人,来看看你们现在的情况。 祝人?在什么地方呢?黄鼠狼们很是疑惑。 牛黄摇头叹息道:他刚刚在我的背上,却不知道这时候去那里了,恐怕他是看见了不满意的东西,不愿意看接下来的功绩了吧。 既然这样,那山神你还是去休息吧。黄鼠狼们说道。 但牛黄却摇了摇头:我既答应了祝人要游遍整座山,就算他不愿意看了,我也应当履行诺言才是。 语罢,他告别了黄鼠狼一窝,继续游走。 他走过一条河,河里趴着一条老鳖,老鳖看见牛黄,说道:牛黄,牛黄,我算到了今天你去山顶会有机缘,你去了吗? 牛黄叹息道:我去了,可惜错过了啊。 老鳖也摇头:我一直修行易经,没想到还是找不到办法呀,那你再来我龟壳上看看, 上面又有什么变化,说不定能找到新的机会呀。 牛黄便走到水中,仔细观看老鳖的龟壳,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好告别老鳖,继续往前走。穿过了河流,来到了一处村寨,其中有人生活,男耕女织,一个个身体健壮,天赋极佳,随意修炼一下都能入品。 他们正在扒皮,处理一头九品的野猪。 牛黄见状,便走向前:这是你们村寨打到的第几头猎物了? 那些人看见牛黄来了,便纷纷打着招呼,说道:牛山神来了!这是这个月的第一头。 牛黄叮嘱道:死的是南巢的猪尚家,你们这个月不许再去南巢。 那些村民立刻点头:我们晓得。 牛黄便离开这些村民,继续朝着山边走去。 走到一块巨石旁边,却见这石头突然说话了:山神,我已经竖立在这里两千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化妖呢? 牛黄说道:我那天给你的书,你看完了吗? 石头闷声闷气的答道:没有,我不识字。 牛黄叹息:书中写着的道理,若是你读懂了,化妖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呀,如果你不识字,就由我来教你吧。 于是牛黄停下来,教石头认字,只是石头有个石头脑袋,半天都认识不了一个字。 花了几个时辰,他才记住了一个字,便说自己累了,牛黄便摇头说道:你恐怕还要再在这里竖立两千年啊。 说完,牛黄离开这里,继续往前走,但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驮了一座山走路一样,特别累,而且很饿。 所以,他调转了方向,他走到一颗树下,在这里歇息,大树摇动枝头,说道:牛黄,我马上就要结果了,是西山那老混蛋的雄蕊。 牛黄答道:好,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把你的果子埋在西山去。 大树满意的摇晃着枝叶,然后伸出一些嫩叶,从枝头上抖落。 牛黄嚼了嫩叶,又变的精神起来,继续往前走去。 没过多久,他路上又遇见了一座坟茔,坟中的鬼魂说道:山神呀山神,现在太阳太大了,晒得我头疼。 牛黄答道:太阳运转,本就是自然的道理,哪有阻拦的?若你实在畏惧,就去投胎吧。 说完,牛黄不管坟茔,继续往前。 很快,当他走到山脚的时候,终于走完了一座山了。 走到山脚,他坐下来歇了口气。 山走完了,那事情也做完了,该去继续履行山神的职责了。 这时飞来一只鸽子,落到了牛黄的牛角上,说道:山神,山神,这里是玄景山吗?你是此地的山神吗? 是呀,怎么了?牛黄点头答道。 这里有你的一封信。鸽子说着,化为了人形。 却见鸽子摇身一变,变成了白色衣衫的翩翩少年郎,约莫十五六岁,唇红齿白,清秀俊朗,他从腿上取下一个圆筒,从里面的一大堆信件之中找到对应的一封,接着递给了山神:这里有你的一封信,签收一下。 呃……现在不都是传讯术法了吗?为何还会有纸笔文书?牛黄非常的疑惑。 他当山神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收到实体信件。 我们是宗人府的行人,宗人府负责转递各种文很多都是大能者们亲笔书写,盖上印戳,所以各有神异,必须要原本原件才能发挥效力,赋予权限,传讯只能传递信息,原件还是需要我们来送的。那鸽子如此说道。 原来是行人,那真是多谢了。牛黄连忙答谢。 小事,职责所 在而已,那我就去其他地方了,山神保重,对了,多问一句,山神怎么还不化形? 牛黄听见这个问题,苦笑摇了摇头:不得敕封便随意化形,以我的天资,恐怕此后道途无望。 鸽子点了点头,不再回答。 不得敕封的东西太多,不是每个都能和他一样,在宗人府工作,得一个正封属于工作福利,人手一个。 鸽子身体一晃,又是一阵青烟过后,变作本体,飞速离开,那速度竟比老马快得多。 不过老马可以驮人,鸽子不需要驮人,自然快得多。 目送鸽子离开,牛黄也打开了那封信。 却见上面写到: 玄景为邑,尔神实始,而从遁之乐,民思不忘,寇、暵、菑、疠,禳祈响答,劳神以苦形,役智而憔虑,有生之类亦闻於小康无为之风,其职山川风雨阴阳气序,法当得封,赐尔神圭,用彰清退,惠利及生,敕为山神。 牛黄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来自宗人府的敕封?! 宗人府和宗人庙可不一样,宗人庙是档案资料人事管理机构,宗人府可是正儿八经的权能处理机构,是宗人们的办公地点,兼职负责整个巫神山的内政统计事宜。 得了这个敕封,可比找个祝人敕封更有效力! 只是……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可以得到这个敕封,于是马上跪地,朝着山巅的方向跪服。 只是李启坐在他的背上,敲了敲牛头:拜错位置了,我一直在这里,不过算了,此后洞府开府一事,满山之人,劳你通知。 说完,李启起身,飞回洞府。 只有牛黄愣神一会,也不多言,当即欢快的撩起蹄子,跑了出去。 而李启这边,飞回了洞府之中,心中却又冒出了许多感慨。 敕封一事,他毕竟只是祝人,若是由他敕封,于礼不合,敕出来也是个野神,和那种讨封的黄鼠狼类似。 黄鼠狼讨封,本质上就是求一个灵性生物的认同,得到敕封便能化形。 而自己敕封,虽然比那个强得多,但其实也是没有正规公家认证的。 宗人府的文书下来,那就有正神的位置,不算野神了,以后道途顺遂的多。 正神和野神,差距可是相当巨大的。 当然,正神之间已有分别。 巫神山敕封的正神是最自由的,人道唐国敕封的正神则职务最重,但权柄也大,但都比不过真正的天庭正神,那是货真价实的神道核心。 天庭正神和这些神的差距,就好像李启和普通的巫觋的差距一样,至于那些野神,那就是李启和乡下野巫的区别。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神道所在的地方,所以修神的还是要遵守巫道的。 只是…… 巫道啊。 李启飞到了山巅,看着巫神山这一片情况。 万物有灵,所以他写敕封的时候,用了有生之类这么个词。 是真的,有生之类。 万事万物的界限好像在巫道之中消失了。 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石头是自然的一部分,那只老鳖是自然的一部分,那颗大树自然也是。 他们修行的道途也不一样。 山神牛黄自不必多说,是神道。 鸽子是一位行人,也就是巫道。 那些人类村民,修行的是最普遍的武道。 那个老鳖修行的卜人的残缺法门,不算卜人,只是有一部分威能,但也是巫道,而且他还是龟鳖,能以自己的龟壳作为载体,所以卜算也不 差。 那颗老树,和那些黄鼠狼,是妖道。 那一座巨石,还未入道,他还懵懵懂懂,但却已经被这强盛的天地大源催生出了灵智。 和人道的长安一样。 巫神山的地界,也是如此的神奇。 如果长安是绝对的秩序井然,发达,强盛,有万界之都的气魄,那么巫神山就显得更加奇妙。 所有的生命,都好像模糊了界限。 生命本身并无界限可言,在这里,椅子可能是活的,石头也有可能是活的,没有谁是工具,只是有着不同的位置而已。 对人道而言,把扫把当工具,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扫把不就是工具吗? 可如果,扫把有了神智呢?活过来了呢?他这时候是工具,还是什么? 人吃野猪也是位置,别的互动也是位置。 在长安和巫神山,李启看见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这就是巫道的地界,所能看见的景色吗? 比起长安的万界之都,那样的恢弘灿烂,那样的宏伟壮观,连地板都是法宝铺成的,巫神山显得那么落后。 但……真的落后吗? 李启走下山巅,对旁边的老鼠问道:你吃饱了吗? 老鼠却突然口吐人言,紧张的说道:回前辈的话,吃……吃饱了。 所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老鼠慌张的答道我……我刚刚吃的果子,要去远处拉出来,播种。